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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於圈椅一側的大理寺少卿葉夷簡俯身,低聲問了句,「封相可是有什麼想問的?」

一時間,眾人屏息凝神,御史台正院裡的雪似乎都下得更盛了些。

半晌,那身著紫袍的男人才緩慢地抵了抵眉心,平淡吐出兩個字,「巾子。」

芝蘭玉樹、霽月光風的長相,劍眉鳳目卻不顯鋒利,只是那雙黑且幽深的眸子閃著寒涼的光,讓人相信那一身溫潤如玉、彬彬有禮的外表下,隱藏著一個冷硬殺伐的性子。

內侍如臨大敵,捧了張巾帕呈上去,男人接過來揮揮手,示意唱報的官員繼續,堂下個個縮頭縮腦的官員這才咽了口唾沫。

葉夷簡不動聲色,思緒卻回到月前的那次新帝賀壽。

天下初定,大昭建國不過一年,永豐帝有意懷柔,與前朝降附的官員一示親近。

對方都是久經,自然爭相想在新帝面前一表忠心,於是大家紛紛拿出壓箱底的好物,壽禮不可謂不奢靡。

可大家都忘了,新帝雖也出身官宦,其祖父卻曾因歷數前朝暴政而獲罪。新帝束髮之時,家道業已中落。故要說對這貪官污吏,永豐帝可說是恨之入骨亦不為過。

但新朝初立,當務之急是穩固朝綱,對前朝真心歸順的官員,只要不過分逾矩,新帝對其都採取的是姑置勿問的態度。

偏偏這閩南路的轉運使急功近利,向新帝進獻了一把名喚三日月宗的寶刀。

新帝愛刀,這並不是什麼秘密,本是投其所好的美事一樁,但壞就壞在這把刀聲名顯赫——不僅是一代鑄刀大師的傑作,更是鄰國東瀛的前朝皇家之物。

永豐帝少時痴迷,廢了多番經歷都沒能弄到手的東西,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地繞過朝廷,直接落到了一個小小轉運使的手上……

細思極恐。

新帝震怒,要求朝中徹查,而這件事,自然便落到了當朝參知政事,封令鐸的身上。

他與永豐帝自幼相識,兩人不僅是摯友,當年他還曾隨永豐帝起兵北上,為大昭的建立打下了大片江山。就連永豐帝自己都曾說過,「若無恪初之勇略,江山之所屬難定。」

通報聲打斷葉夷簡的思緒,他抬頭,只見一名侍衛於風雪中急步行來。

他埋頭穿過林立兩排的官員,徑直往封令鐸跟前一跪,顫聲道:「稟、稟稟告封相,閩南路轉運使胡豐,方才……在牢里自戕了。」

現場響起一陣低低的抽吸聲,驚訝、惶恐,或許還夾雜著幾分明顯的如釋重負。

葉夷簡心情複雜地覷了一眼身側的人,他卻還是一副正襟危坐,雲淡風輕的模樣。

半晌,那雙深邃的鳳眼掀開,漫不經心地掃了眼正院裡還沒清點完的贓物,沉聲問了句,「怎麼死的?」

侍衛趕緊道:「說是……是趁著看守的不察,撞、撞牆死的。」

「撞死的?」封令鐸微蹙了眉,清冷慣了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可那雙瞳眸卻泛起肅殺之意。

葉夷簡想起昨夜與他同審人犯,封令鐸下令杖殺從犯之時的神情,也是現在這樣,波瀾無驚,那份淡然,就連他這個久與審訊刑罰打交道的大理寺少卿都自愧不

如。

侍衛伏得低低地,點頭正要再應,卻只聽見上頭輕描淡寫的一句,「今日守值之人悉數抓獲,入獄待審,反抗者,殺無赦。」

不容置疑的吩咐猶如驚雷,那侍衛當即嚇得哭跪在地,大喊冤枉。

可葉夷簡知道,為防人犯自戕,刑部大牢里早就做了嚴密部署。而撞牆要多大的力氣才能當場斃命,單憑「趁人不察」是絕無可能的。

新帝根基未穩,幾個核心衙門都還在肅清,這些犄角旮旯的職位,更是管不過來。故而今日當著這滿朝文武的面,殺雞儆猴很有必要。

侍衛被哭喊著帶下去了。

封令鐸撣了撣袍上積雪,起身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場面話,揮手讓兩排「監查」的官員退下了。

御史台的正院裡空寂下來,只有大雪還在簌簌地落著。

葉夷簡笑了兩聲,行至封令鐸跟前揶揄道:「封相,辛苦了。」

前面男子腳步一頓,轉身瞠他,「說人話。」

「誒,」葉夷簡笑得更開,「恪初,你剛才是沒看到,那幫老傢伙在下面,就差尿褲子了。」

兩人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玩伴,封令鐸一板一眼、不苟言笑,葉夷簡嬉笑怒罵、沒個正形,故而方才是礙於場合,他才不得不嚴肅。

封令鐸不搭理他,兀自行到那堆查抄的贓物之前,葉夷簡跟過來,隨手拿起幾件物品查看,「你看這上好的冰種翡翠,話說我在聖上那兒都沒見幾個,這狗官居然有這麼多!」<="<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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