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葉夷簡摁下看熱鬧的心思,一言以蔽之,「簡單說,就是一樁地方豪強傳統官府,上瞞朝廷,下欺百姓的事。我下午已經派人去打聽了,這種案子閩南路每年都有幾起,無一例外受害者都是些外地來做生意的外商或者行商。」
他頓了頓,又道:「這作案手法呢也不複雜,就是對那些不聽話、不肯合作或上供的商戶,他們就先派人去簽個大額訂貨契書,等到商戶送貨的時候,再安排山匪去截貨。接著便以對方拖延交貨違約為由,收取高額違約金。」
封令鐸聽得眉心一蹙,「沒人報官?」
「有啊!」葉夷簡答得認真,「那姚月……姚師傅不就報官了嘛?可是你看,最後就弄成這個樣子。」
封令鐸聞言沉默。
葉夷簡也是語重心長地嘆了一聲,道:「這案子倒不難判,難的是,你猜他們是如何做到這官、匪、商,上下聯通、沆瀣一氣的?光是這勾結山匪一項,往小了說叫窩藏包庇,往大了說,那可是謀反。而如今的閩南路,更是鐵板一塊,我敢說就姚師傅那案子,若不是我及時把人帶走,下午延後再審,她晚上就能不明不白地死在大牢里了,你信不信?」
「哎……」葉夷簡嘆氣,「說不定這一趟,你我都是凶多吉少、有來無回。」
話落,葉夷簡抬頭對上封令鐸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怎麼給忘了,身邊坐著的這位不是別人,可是曾隨皇上起義,出將入相從無敗績的大昭戰神封令鐸。對他來說從沒有什麼有來無回、凶多吉少,大不了長劍一拔,殺出去就是。
可葉夷簡當即按住他,「你別激動,閩南不是不能用武,可倘若戰事一發,黎民受苦不說,北邊的前朝餘部一直對大昭虎視眈眈,南邊還有蠢蠢欲動的倭寇,天下才定不到兩年,皇上的意思也是智取為上。」
封令鐸面無表情地甩開葉夷簡的爪子,冷聲道:「本官好歹是官拜二品的參知政事,你說的這些,本官會不知道?」
得,這人又擺出架子自稱「本官」了,葉夷簡卑微地笑笑,不說話。
「說吧,你打算怎麼做?」
終於等來這句話,葉夷簡開門見山,「我打算將計就計。」
他解釋,「如今我已暴露身份,不見得是件壞事。我在明,假意騎牆和稀泥;你在暗,從內部撕開口子,能策反的先策反,能招安的先招安,強大的敵人逐個擊破,這還是你曾經教給我的。」
「呵……」封令鐸冷笑,「所以就是虛與委蛇的吃喝玩樂你上,正兒八經的累活我干對吧?」
怪不得這人一聽說衙門出事就跑得飛快,合著是在這兒等著算計他!
「……」葉夷簡乾笑兩聲掩飾心虛,很快又態度淡然地道:「封相金尊玉貴,能夠蒞臨指導下官公務已是榮幸,怎可再勞封相費心,不過……」
他為難道:「就是這暗處的活兒,多多少少要同商會、官府打交道,現在姚師傅又是這幫人的眼中釘,若是交給別人來做,拿捏不好分寸,只怕姚師傅還是得吃些苦頭的。」
言訖,他故意看封令鐸一眼,卻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冷淡反問:「這又關我什麼事?」
「是是是,」葉夷簡聽出話外之意,趕緊順杆子附和道:「您堂堂封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生得一表人才,前途又不可限量,連公主都仰慕你,想要什么女人找不到?何必為了一個鄉下丫頭勞心費……」
沒說完的話梗在喉頭,葉夷簡被封令鐸的眼刀殺得噤了聲。
「明日的堂審,你準備如何?」
葉夷簡清清嗓,老實道:「我猜下午我帶走姚月娥後,對方可能已經做好了讓人給陳方平替罪的準備。這也是對方藉此試探我態度的契機,我只能睜隻眼閉隻眼先糊弄過去。」
「那她呢?」
葉夷簡一怔,當即就明白封令鐸口中的這個「她」指的是誰。
切~還真以為這人斷情絕愛心如止水,結果還是猴子戴面具——裝給人看的。
身旁投來頗具壓迫感的眼神,葉夷簡收起腹誹,回到,「我到底還頂了個欽差的身份,他們再怎麼也得給我幾分薄面不是?再說了。」
葉夷簡道:「你那姚師傅人厲害著呢,在我之前就派人去請了薛清,薛清你還記得吧?就是初來嘉禾之時,我們一起見過的那個皇商。陳方平說的那批來路不明的木柴和泥料,其實全是薛清貸給她的。」
「什麼?」封令鐸愕然,「薛清為什麼幫她?」
「這我怎麼知道?」葉夷簡瞪眼胡謅,「許就是姚師傅貌美如花、人見人愛,招人喜歡咯!」
果然,封令鐸聞言,臉色霎時又黑了三分。
扳回一局,葉夷簡暗爽,假惺惺寬慰封令鐸道:「你放心吧,明日升堂他們不會對姚師傅怎麼樣的。」
他看了看天,又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梅幽巷,我從今天起要住到官驛去了,你自己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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