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完的話斷在喉頭,姚月娥抬頭望著傘沿上連成密線的雨,胸口像是倏地壓上了一塊巨石。
她忽然就明白了,閩南路的那幫人要做什麼——為了阻止船隻送出證據,竟不惜讓建州府轄下七縣百姓都跟著送死……
如此情形,只怕是封令鐸和葉夷簡都沒有料到的。
一道冷白色的閃亮倏爾滑過,天邊接著便響起轟隆隆的悶雷,像眼前奔騰的河水碾壓過心口,姚月娥覺得快要喘不上氣來。
「姚師傅,」衛五喚她,聲音染上急切,「快走吧!趁著洪水未至,先隨卑職出了建州府再說。」
長河奔流,她腳下步子卻不曾挪動半分。
姚月娥怔怔的,輕聲仿若自語地問到,「若我走了……他們怎麼辦呢?」
「什麼?」衛五疑惑。
姚月娥轉身過來,一字一句地問到,「若我走了,六子怎麼辦?老劉怎麼辦?還有劉嬸、馬二、窯上的阿黃和大白、還有我藏在窯口大槐樹下的那些銀子……若是我走了,他們怎麼辦?」
連珠炮似得問題,問得衛五啞了口。
又是一道銀線從天邊劈落,白亮的光映上姚月娥的臉,一雙水色瀲灩的桃花眸,卻忽然變得堅定。
「不!
我不走!「姚月娥搖頭,恍然道:「烏石陂距建州足有百里,我們還有時間!」
「姚師傅?!」衛五驚愕不已,伸手想抓住她,卻被她一把揮開。
她整個人好似活了過來,與方才的迷茫無措判若兩人。
「我不走!」姚月娥語氣凜然,神色是從未見過的決絕,「我的窯廠在這兒!我窯上的兄弟在這兒!我離開封府後,認識的所有人都在這兒!他們那幫龜孫能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我姚月娥做不到!齊猛!」
她轉頭看向齊猛,怒聲吩咐,「我回去叫窯上兄弟,你去村縣裡把消息傳開。老弱婦孺都往高處疏散,遇到青壯年就告訴他們,說州府里的貪官不僅貪了他們的錢,還要淹他們的房子、毀他們的田!若是他們不管,今年的收成沒了不說,就連祖墳都會被人給泡爛!」
「有多少人來多少人,只有把建河守住了,大家才能有條活路!」
*
建河之上,水流湍急,葉夷簡望著舷頭的天,憂心不已。
「大人。」
身後傳來侍衛的聲音,葉夷簡回頭,卻見他不知何時領著船夫行了過來。那老船夫亦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對葉夷簡拜道:「大人,這建河的水變了。」
葉夷簡怔忡,卻依舊是不死心地問那船夫到,「船家這是什麼意思?」
船夫嘆氣,如實道:「草民在建河上行船幾十年,熟知河道水況,如今這河水的流速與清濁驟變……只怕……只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葉夷簡一怔,寬慰他道:「老人家但說無妨。」
老船夫應了一聲,卻也只敢囁嚅,「老夫猜測,這恐怕是建河上游洪水的徵兆。」
「洪水?」葉夷簡盯著眼前濁浪滔滔的江水錯愕道:「怎麼會突然就洪水了呢?」
船夫道:「本來每年五月就是夏汛,今日又遇暴雨,有洪水不奇怪,只是……」
船夫頓了頓,話語間亦滿是不解地道:「只是老夫行船多年,也曾遇過洪水,卻沒有哪一次來勢如此之凶……故老夫想說,最好立即停靠,先看看情況再行船。」
葉夷簡有些猶豫,問船夫,「那如今我們可是出了建州地界了?」
「還沒,」船夫搖搖頭,「還有至少三十多里的水路。」
也就是這時,幾人身下的船隻被一道巨浪猛烈地一晃,船上眾人霎時東倒西歪,紛紛扶住船上的桅杆才堪堪站穩。
「大人!」船夫已經焦急起來,催促葉夷簡到,「大人趕緊下令靠岸吧,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
眼看又是一道濁浪拍來,葉夷簡扶著搖晃的桅杆,無奈妥協,「靠岸吧。」
一聲悶響,船隻搶在洪水到來之前,在一處民用的碼頭靠了岸。
看著證據被一箱箱地搬上岸,葉夷簡心裡沒來由的惴惴。他兩步追上船夫,想說等一下若是沒有大礙,還是得先將東西都送出建州再說。
然話未出口,幾支流箭破空而來,有搬運箱子的船工被射中,當場斃命。
「小心!有刺客!」侍衛們見狀警覺起來,紛紛拔劍應對。
葉夷簡有些惶然地望向四周,只見陰沉沉的天幕下,黑衣蒙面的刺客密密麻麻,像湧向傷口的螞蟻。
他們有的手持旁牌長劍,有的手持火把木桶,分工明確,步步緊逼。饒是葉夷簡的侍衛訓練有素,面對絕對的數量壓制,幾人很快就被阻斷了退路。
「保護大人和證據!」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