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淮不走,試探著,「明天初一了。」
李靜水恍然大悟,「要跟同學出去玩吧?抽屜里有錢,你拿去用。」
袁淮眉頭就皺起來,「沒約同學……要不咱倆出去轉轉?」
李靜水手裡的筷子一頓,這一鍋丸子就炸得有些焦底了,他趕緊拿笊籬撈出來晾著,關了火,又蓋上油鍋,最後輕輕點了點頭。
他吞下了那句叫上吳宇一起的話,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覺得說出來袁淮肯定要不高興的。
袁淮眉梢眼角就飛揚起來,把蘋果往肩頭一扛轉身回屋,「你不是要給吳宇哥送東西嗎?收拾吧,我跟你一起去。」
雪落住了,地上打滑,袁淮就沒騎車子,倆人坐公交車跨了半個城區去找吳宇。
城市銀裝素裹,連老城區未拆遷的地界,都因為這一場皚皚大雪舊貌變新顏,一改破舊陳腐,顯出了文藝范兒,有不少穿著漢服的女生專門過來取景拍照。
吳宇早把行李收拾好了,只等著要跟李靜水告別,他準備去吳斐那邊跟老媽過年,國人念舊,再重的心結,到了這種特殊的需要闔家團圓的日子,都會暫時放下。
屋子很小,吳斐跟袁淮兩個大高個,瞬間把房間擠得轉不開腳,好像天花板都跟著矮了一截子。
倆人對視一眼,立刻默契地出去了,讓兩個男閨蜜自己依依不捨去吧。
吳宇也給李靜水備了年貨,是一罐子自己做得牛肉醬,特意沒有放辣椒,他還給李靜水塞了個紅包,「這個給袁淮的,我怕他不要,過年了,給他壓壓歲。」
紅包很薄,單純是個心意,李靜水替袁淮道了謝。
吳宇又叮囑他,「我弟高考那會兒,看什麼都不順眼,亂發脾氣……袁淮要是有什麼彆扭不對勁兒的,你就避著點兒。」
李靜水就笑了,「袁淮不會,他挺乖的,不要我操心。」
挺乖的?吳宇簡直要嘆氣了,李靜水一個對別人情緒這麼敏感的人,怎麼就一點兒也揣摩不透袁淮的黏糊勁兒呢?
再直白的話不能說了,袁淮至少比那時候的吳斐要沉得住氣,可過於沉得住氣了,就讓吳斐覺得更危險,不知道到底在憋什麼主意。
他倆在屋裡竊竊私語,外面站著的兩個人並排抽菸,袁淮接的時候還心虛地瞟一眼後頭,生怕李靜水忽然出來瞧見了。
袁淮已經學會了過肺,尼古丁瞬間喚醒了大腦,他沒有菸癮,但心裡藏著事兒的時候,吳斐遞煙,他也不拒絕。
「真夠慫的。」吳斐一語雙關。
袁淮難得沒回嘴。
因為吳宇和吳斐這樣針尖對麥芒,居然也令他有些羨慕,他們之間有斬不斷的關係,不像他和李靜水,只是被袁偉留下的那句遺願強行拴在一起,距離高考越近,他就越發焦躁,李靜水已經快要履行完「義務」了,快把他「撫養成人」告別監護人的身份了,他怕留不住這個人,也很怕留下人卻得不到想要的結局,李靜水還能有多少個這樣青春少艾的四年?
他的自私和自我獻祭精神懸鼓待椎,難分勝負,所以這半年也是他給自己的緩刑期,他們之間類似於親情的相處就成了一截旖旎的遮羞布,讓袁淮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試探著李靜水,不敢逾矩太過,怕給人嚇跑了無法收場,他忍著草葉出芽一樣酥癢的情緒,飽受折磨,又沉醉其中。
除夕當晚,他們守夜守到春節聯歡晚會結束,等李谷一的難忘今宵唱響,李靜水才依依不捨地關了電腦。
他們依舊接了袁偉回家過年,事往日遷,心中的傷痛也起了一層足夠對抗悲傷的硬疤硬繭,只要沒人刻意撕開,似乎也能安然度日了。
比如李靜水,他沒再沉鬱一宿,而是被小品里某些爛大街的網梗逗笑,平時壓根沒有上網衝浪的習慣。
袁淮就在旁邊剝核桃、剝花生、剝橘子,自己吃,也餵給李靜水,李靜水有時候會接過去,有時候看得投入沒察覺,就被袁淮遞到了嘴邊,他咬橘子瓣兒時嘴唇擦過袁淮的指尖,就留下一道綿亘的電流,從指尖一直走到袁淮的心口。
李靜水對別人的觸碰避之唯恐不及,哪怕跟吳宇久別重逢非常激動也沒有什麼擁抱握手之類的親昵行為,就連當初袁偉抱他親他,他也時不時要渾身僵硬,唯獨袁淮,他不設防,同床共枕好幾年,又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少年,除了介懷自己同性戀的身份,沒赤/身裸/體一起洗過澡,別的都再熟悉不過了。
也正是因為太習慣了,就沒意識到這些細枝末節的區別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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