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都沒說上話,一上來, 裴珩竟像變了個人, 仿佛連話都不大會開口講了。
他倒抽冷氣,喉間微哽,將半聲「哥」吞咽了回去,才肅聲喝令:「皇兄, 下來。」
車內的謝瑾微凜, 抬手緩緩掀簾。
裴珩看了他一眼,氣勢又稍弱了些:「你下來,同朕乘一輦回宮。」
謝瑾指尖緊捏著車窗簾子, 卻面無鋒芒,語氣也是不冷不淡的:「我回弄月閣, 與皇上不順道。」
「朕知道!」裴珩沒由來暴躁了下,又強行耐住性子:「弄月閣反正沒轎子接送,從玄禮門到弄月閣, 光靠你兩條腿得走多久?天都得黑了吧。」
謝瑾仍面不改色:「慢就慢些。宮中尊卑有別,我既是弄臣,就——」
他話還沒說完,裴珩臉一黑,就直接掀袍登上了馬車拽人。
自上次裴珩在宮外遇險後,伴駕隨護都增派了幾倍。玄禮門外此時烏泱泱的,全是人。
謝瑾一慌,不敢太過抵抗,只得先低聲認輸:「……好了,我自己會走!」
於是兩人就共乘坐一輦,行於宮道。
輦內不算寬敞,柔軟的帷幔遮擋晃動,他們一路都保持著規矩生分的距離,什麼話也沒說。
偶有幾次對視,兩人也都心照不宣,彼此視若無物一般。
御輦很快就停在了陵陽殿,該分道揚鑣了。
裴珩不甘願就這麼下輦離開。
自他袒露了心思後,謝瑾對他明里暗裡牴觸迴避,好不容易才有這獨處的時機。
於是他暗中打量著謝瑾,幾番欲言又止。
謝瑾也察覺到他的目光,蹙眉看了他一眼。
那股奇怪的感覺再度暗中涌動,一時將兩人扯得很近,又拉得很遠。
還是裴珩先開了口,明知故問,刻意寒暄:「你今日,去送康醒時了?」
「嗯。」謝瑾回得很淡。
「你送了他什麼?」裴珩也看見了送禮的這一幕。
「一支筆而已。」謝瑾如實答。
「那他非抱你做什麼?」
裴珩這幾個問題看似都問得漫不經心,卻是連環套一般,步步緊逼。
謝瑾忽覺得自己像在被審問,無奈輕嘆,垂眸冷淡道:「沒什麼,臨行送別友人,一時感傷而已。」
「哦。」
話到這份上,裴珩知道不能再往下問了,否則顯得自己心眼太小,只會讓謝瑾更加看輕。
於是暗自忍耐,裝模作樣整理起衣袖,將那些卑劣陰暗又見不得人的心思都藏了起來。
「皇上還不回陵陽殿麼?」謝瑾輕聲提醒。
上次打的那一巴掌已經不疼了,裴珩不想長什麼記性。
他借著方才熟絡起的話頭,又極力舒展眉心望向謝瑾,嘗試再進一步示好:「這鸝鳥釘,朕幫你摘了吧。從今往後,就不要再戴了。」
謝瑾微怔,抬手摸了摸右耳。戴得太久,連他自己時常都快忘了耳上還有一枚鸝鳥釘。
「皇上怎麼突然提這個?」
「因為……」裴珩眉梢垂落,懨懨地較起真來:「朕不想再聽你說什麼尊卑有別。」
他心尖上的人,理應比自己還要尊貴。
謝瑾眉心微動,頓了頓,便問了句:「那沒有弄臣身份拘束,皇上可否允准我住到宮外?」
「不行!」裴珩幾乎急得脫口而出,眼底盡顯占有之欲。
哪怕聽他這麼說說都不行。
謝瑾猜到會是這個答案,神情微落,又釋懷一笑:「既如此,那這鸝鳥釘摘與不摘,與我而言,沒多大分別。我耳骨上的耳洞已很難復原如初,要是沒了鸝鳥釘作掩,反而看起來會有些奇怪,沒必要非得摘下。」
況且耳上這洞是裴珩親手破開的,沒記錯的話,那日也是他第一次把謝瑾當弄臣羞辱。
於謝瑾來說,這絕非只是一個耳洞。
裴珩見他並不領情,喉嚨里像是卡著把鋒利的刀子,每說一個字都會容易發疼,蹦出來的字又硬又冷:「所以,你是不是還記恨著朕?」
謝瑾睫羽微顫,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裴珩胸口劇烈起伏,又忍不住咬牙激切問:「你心底一直記著朕做的那些蠢事,所以是不是朕現在怎麼想方設法地討好你,哪怕只求你一點點真心,你都無動於衷是麼?還是說,你一旦知道了朕對你的心思,便借著這份心思,恃寵而驕,想要用此報復朕?!」
謝瑾指尖用力得發白,面上故作無恙:「……我的確不值得皇上浪費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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