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下了車,親手將那兩孩子抱了起來,又蹲下身,百般溫柔哄道:「沒事吧?可有哪裡疼?」
那兩個孩子怯怯地看著他,不敢說話。
可誰知其中一個男孩認出了謝瑾,忽然變了臉,抄起地上的小石子,不由分說地用力砸向了謝瑾的額頭。
「嘶。」謝瑾對孩子毫無防備,額前當即就被砸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血窟窿。
「我認得你,你是蠻子的頭目!你是壞蛋!我爹爹就是被蠻子殺死的——!」
謝瑾霎時呼吸一滯,渾身冰冷,怎麼也動彈不了。
剎那間,街上百姓異樣的目光紛紛投來,都像無數尖銳的石子砸在謝瑾身上,要將他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揚為齏粉。
「壞蛋!大壞蛋!」
他曾殫精竭慮為之付出的,終是化作了無數推波助瀾的雙手,要將他推下深淵,要看他萬劫不復。
直到下一刻,謝瑾被一雙臂彎牢牢護入懷中,那種窒息失控的感覺才有所緩和——
「找死!」裴珩抬腿便對著那孩子用力一腳。
那孩子疼得「哇」的一聲,摔在地上痛哭起來,惹得更多人圍觀。
謝瑾面色蒼白,反應過來,憑著理智忙攔住裴珩:「外頭非議已夠多了,不可再多生事端,我們先回宮吧……」
……
袁太后在陵陽殿候了許久,直到午時三刻,才聽說回宮的轎子到了。
她起身往外,就見裴珩與謝瑾二人並肩而來,並未注重什麼君臣禮儀,且彼此之間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親密羈絆。
自然流露,更甚過親兄弟。
謝瑾先看到了她,忙退了半步,與裴珩拉開些距離,斂目行禮:「兒臣見過母后。」
袁太后先看到了謝瑾的額頭:「阿瑾,你這傷……」
謝瑾尷尬掩飾:「是兒臣自己走路不穩當,絆了一跤磕著了,並不礙事。」
一旁的裴珩想到這傷是如何來的,面沉不快,慢了半拍,才舉止懶散地向太后行禮:「朕半道上就聽人說,母后可是連夜從萬清山回來的,您這般急,想必是有什麼要緊事?」
袁太后沒搭理他,臉色凝重了幾分:「阿瑾,過來,母后有話要與你說。」
謝瑾恭謹:「是。」
裴珩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不客氣地在謝瑾身旁坐了下來。
袁太后輕瞥了他一眼:「皇帝今日是無事可忙麼?」
裴珩翹著腿,大言不慚哂笑道:「都是一家人,朕有什麼聽不得的?再說陵陽殿是御居之所,哪有趕朕走的道理?」
袁太后連夜從靈福寺回宮,甚至不及回永安殿安頓片刻,就直接來陵陽殿尋謝瑾,分明是為了那些風言風語而來的。
人心易變。建康城中如今人人都視謝瑾為洪水猛獸,往日那些愛戴敬仰謝瑾的臣民,也一夕之間都翻了臉。
所以哪怕是一向偏寵謝瑾的袁太后,裴珩也得提防著,好盯著護著謝瑾。
「也罷,反正這件事皇帝遲早也要知道。」
袁太后看了眼身旁的嬤嬤。
嬤嬤福身會意,很快便從外領來了一名僧人。
裴珩睨了那僧人一眼,警覺皺眉,嘴上尖酸刻薄起來:「喲,母后這趟是把面首領回宮了!不過既然找了男人解悶,怎麼也不找個年輕俊美些的?」
「皇帝,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這等玩笑!」
袁太后面含慍色,又暫且按耐下怒氣,望向謝瑾,道:「阿瑾,這位是懷安大師,是靈福寺的高僧。」
謝瑾心中也預感不好,可看在袁太后的面子上,還是起身朝那僧人一拜。
袁太后唉聲嘆氣:「哀家這趟回宮急,可一路上也聽到了不少議論,今早到陵陽殿外,又見那幫朝臣跪在殿外言辭激切,吵鬧著要向皇帝進言。你可知道,他們皆是衝著你來的?」
謝瑾垂眸:「是兒臣讓皇上和母后為難了。」
裴珩在旁使勁攥著拳,才隱忍著沒插話。
她眼底盈了淚,上前輕輕握住了謝瑾的手:「阿瑾,父皇從小就稱讚你心思純善,識得大體,凡事都曉得以大局為重,南雍能穩住今日的局面,也傾注了你不少的心血。你又怎能忍心,眼睜睜看著大雍上上下下為了你一人而鬧得朝野相對、民心怨懟呢?這豈不是與你少年之志,背道而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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