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懷壽自患了卒中之症後,眼睛越發不好使了,只能看見一些微弱的光,大多時候與眼盲無異。
可聽到謝瑾來,他卻拼力撐起不聽使喚的眼皮,想看個仔細,忍不住撐肘使力,一下不穩當,身子又猝然失衡,險些摔下床榻。
謝瑾忙去攙扶,「老師當心。」
康懷壽全身瘦如乾柴,歪斜著嘴,「咿咿呀呀」口齒不清,片刻後,謝瑾才勉強分辨聽出一個「瑾」字。
他在喚自己「阿瑾」。
聽府中人說,康家的大半親人,康懷壽都已經認不得了,可他居然還一直惦記著自己。
謝瑾心中五味雜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老師……」
康懷壽牢牢握著他的手,這才稍許平復下激動的心情。
謝瑾坐了下來,細聲安撫道:「聽說醒時最近在前線又立了功,他年紀輕,心性質樸,可頭腦比尋常文生來得更加靈活,戰場倒是意外比官場更適合他。於將軍幾次向皇上褒獎過醒時,還特意為他請了恩典,等定安軍攻下惠州後,就能回一趟建康來看看您。」
康懷壽目露欣慰之色,想說些什麼,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只是訥然點了下頭。
他又顫顫巍巍抬起手指了指謝瑾,想問他最近過得如何。
謝瑾會意,緩緩呼出一口氣:「老師放心,學生一切安好。」
他垂下視線,又道:「今日學生來,實則是想與老師道個別。」
康懷壽麵容又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幾下。
謝瑾說著,朝他跪了下來,重重磕了個頭,道:「老師,學生不得不離開一段時間,授業之恩,今生恐無以為報了。」
康懷壽突然激動地咳嗆起來,氣急敗壞地張著歪斜的嘴:「是他、他……他要逼、逼你走——!」
「你就不、不該,信、信他……!」
謝瑾忙搖頭:「不,是我有負於他!他並不知情……眼下撇開兒女私情,我已沒道理再留在建康了。」
他沒有細說自己的苦衷。
謝瑾是康懷壽一手調教大的,他從小志在君子,誓要修身治國平天下,他這塊璞玉是由先帝和康懷壽精心親手打磨成器的。
謝瑾會如何想,能如何想,哪怕是有抗爭的念頭又為何無力抗爭,康懷壽都是心知肚明。
康懷壽上氣不接下氣,瞪大了雙瞳仰面朝天,忽又瘮人地笑了起來。
那笑意來得猙獰,又十分複雜,說不清是在嘲諷,還是痛快,抑或是痛心疾首。
以謝瑾之心性,當日既會選擇救下裴珩,不走康懷壽為他鋪好的帝王之路;那麼今日便必然會為了大局,捨棄裴珩。
謝瑾只是伏跪著,哽咽良久,「老師,望自珍重了。」
……
軍報午後已加急送到御前。
惠州瑤谷已破!八千將士也盡數得以與大軍集合。
裴珩拿著那封捷報,不等入夜天黑,便拋下手頭上的事,興沖衝來到陵陽殿找謝瑾報喜。
卻意外沒尋見人影。
「皇兄呢?」
姚貴忙答:「皇上忘了,今兒個是四月十五,瑾殿下一早便去了康府,探望恩師了。」
「哦,朕是忘了。」裴珩這才想起這茬,情緒還是稍低落了幾分。
「皇上若是急著見殿下,可要派人到康府催一催?」
裴珩理了理衣著,又勾唇淺笑了笑坐下:「不必了,是朕心急了,朕等他回來。」
可他一低頭,忽又看到了手中那封軍報,想起今是什麼日子,忽升騰起一股不安之情。
他心中惴惴,挑眉又問:「殿前司可有跟著?」
「皇上放心,都跟著呢。」
話雖如此,可此刻見不到謝瑾,裴珩這顆心總有些安定不下。
殿內還瀰漫著謝瑾身上那股淡雅的香氣。
他望向那張龍榻,不知為何,腦中又反覆回想起今日晨起時的蜜意濃情與難捨難分。
裴珩想到了什麼,眉頭一緊,心猛然往上一提,便什麼也不顧,起身快步朝殿外衝出去。
「皇上您這是要去哪兒?」
「皇上——」
正好有兵部官員要入殿稟報要事,見到裴珩衝出來,忙上前道:「皇上,烏蘭達魯已率兵五百,按照約定在建康城外二十里營地駐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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