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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捏住早已冷掉的烙餅,弄得滿手都沾上油也沒發覺,再次一字一句對齊山,又仿佛是對自己保證:「我只遠遠地看一眼,什麼都不做,以後也不會再來了。」

齊山看得心疼,手向前伸了伸,最終還是悄悄放下,悶聲道:「不管怎樣,我都會陪著。」

謝知雲手一頓,沒答話,吸吸鼻子,張嘴惡狠狠咬下一口餅子。

二人只歇了這一會兒,將就著填下肚子,便接著趕路。

坐驢車還是比騎馬慢了許多,但因為是白天,走起來順暢。不過等到雲水鎮,天還是完全黑了。

時隔幾個月,重新站在這片土地上,謝知雲竟覺得有些陌生。

他抬頭看一眼刻在石牌上的「雲水鎮」三個大字,深吸口氣,拽了拽布巾,跟在齊山身旁踏進鎮門口。

臨近年關,宵禁沒那麼嚴,哪怕是夜晚,雲水鎮依舊喧囂。

昏黃的燈光從路旁酒樓、飯館透出,配合沿途懸掛的大紅燈籠,也能看得清路。一路上有不少賣小吃、玩雜耍的,行人三五成群,嘻嘻哈哈聲不斷。

謝知雲緊挨著齊山,旁人看來不過是對普通農家夫夫,並未引來過多關注。

倆人沒去湊熱鬧,毫不停歇地來到謝家鋪子前。

鋪子已經打烊,門窗緊閉,只有檐下的燈籠被風吹得來回晃動。

齊山仰頭盯著門上的牌匾看了半晌,不確定道:「這個是不是換了?」

「嗯,竟還燙了金。不光這個,連幌子也是新的,」謝知雲苦澀一笑,「看來沒有我,他們也能安然度過難關。」

原來並不是非嫁不可,可那些人偏偏選擇把他推出去。

謝知雲沒再繼續向前,低下眼眸摸摸驢背,輕聲說:「走吧。」

「現在去謝宅?」

「不去了,」謝知雲一腳踢走地上的小石子,又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齊山,「但我想再看看阿爹。」

謝知雲的阿爹出身不好,沒能葬入祖墳,而是埋在鎮外的某片小樹林。

今晚沒有月亮,一出鎮子,就見不著什麼光,樹林裡更不必說。

於是兩人找攤販買了盞燈籠,走到郊外後,又拾了些枯草、木棍,用板車上的麻繩綁出幾個簡易火把。

如此總算能勉強看得清路,不過通往墓地的小路不太平整,倆人依舊走得慢。

夜裡的墳地難免陰森,但在那裡長眠的是自己阿爹,身旁還有齊山做伴,謝知雲並未覺得害怕。

經過一個岔路口,再接著走幾步,就來到一處較為空曠的平地。

借著火光,一眼就能看見正前方的石碑,那正是謝知雲阿爹雲亭的墓。

和過去十多年不同的是,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又多出一座墳,前頭只立了塊木牌。

謝知雲提著燈籠,湊近了才看清上面的字——謝知雲之墓,慶曆五年九月十三。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齊山識得的字不多,只依稀辨出一個「雲」字,但觀謝知雲神色也能猜出是怎麼回事。

謝知雲直接開口肯定他的猜想:「嗯,這是我的墓。」

謝知雲毫不意外,畢竟不管是為了應付賈府,還是從名聲考慮,說他死了都是最好的選擇。

正好齊山點了一把火,只要堵住下人的嘴,放出消息他是被燒死的,也不會惹人起疑。

摸著墓碑上凹陷的刻痕,謝知雲居然鬆了口氣,心中高懸的大石頭終於落到實處。

謝家承認他的死,必定不敢再到處找人。不然被賈府知道,怎麼都說不清。

那麼他便可以安心待在河源村,不需要東躲西藏。

想通這點,謝知雲面上總算露出真切的笑容 :「從今往後就真的沒有謝三少爺了。」

齊山以為他還在為謝家的所做所為感到傷懷,又是氣憤又是心疼,抬手就要把木碑給掀了,「那樣的家人不要也罷。」

「哎!」謝知雲連忙抓住他的手,「不能動,就這樣立著,弄倒了別人起疑怎麼辦。」

「哦,」齊山不自在地縮回手,「可你人還好好的,這多不吉利。」

「我都不在乎,你怕什麼?最好所有人都覺得我死了才好。」

話一說完,面前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不能隨便說那個字。」

謝知雲心中一暖,偏過頭「呸呸呸」幾聲,笑著問:「現在好了?」

齊山這才點了點頭。

雲亭去得早,謝知雲對他的印象並不深,只記得他聲音很好聽,終日鬱鬱寡歡。也就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謝知雲在墓前站了半晌,終究還是不知道和他說些什麼,最後只跪下磕了三個頭,就招呼齊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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