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華纓已然沐浴過,正在菱鏡前,對鏡描眉。
身後的繡榻上,則躺著那位不可一世的白鷺府指揮使。他生得高大挺拔,四肢頎長,此時仍有大半個身子支在榻外,似乎不省人事。
知他是裝睡,華纓也不在意。虞琛已經很多年沒碰過她,今日過來也不會是為此,只好心情地哼著花樓里近來時興的《滿庭芳》,間或從鏡子裡瞄一眼他的反應。
「你倒是多情,」一室寂靜中,忽響起男子金玉般清越的聲音,鏡中,虞琛已自榻上坐起,一雙眼冷銳如鷹隼,再無方才的醉酒之態。
「『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他將她方才的唱詞低低吟來,「不過本世子在這裡,你是在回想與誰的『香囊暗解,羅帶輕分』呢?」
「大人就別說笑了。」她低下眼,順勢抿下唇角無聲無息漫出的一絲冷笑,「您出身顯貴,皇后之兄,天子近臣,前途無量,哪裡是玉兒這種低賤的妓子可以妄想的。玉兒就是想,也不敢吶。」
出身顯貴。
虞琛將這話在心間默念了遍,冷笑一嗤。
他走過去,自身後輕輕攬住她肩,一手則輕捏著她下頜,看著鏡中玉軟花柔的嫵媚女子:
「無聲無息就攀上了晉王,叫他替你救了你妹妹,還專程讓叱雲瑤來見你,想把你帶去幽州,這是不敢想麼?」
頓一頓,又道:「亦或者,讓我猜猜,這是你的那位好姐妹的功勞?」
她與溶溶暗中往來的事,虞琛果然知道了。
華纓明眸微凝,回過頭,迎著他t審視視線不懼不怍:「世子說的是誰?玉兒可不明白。不過玉兒聽著,這話是有些酸?」
「是,晉王殿下天潢貴胄,對於我們這樣低賤的人來說,能得他的青眼,那可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可世子一樣是人中龍鳳,若願意讓玉兒攀附,玉兒也沒什麼不情願的啊。偏偏世子嫌棄玉兒得很呢,這麼些年了,總不肯再碰我。」華纓看著他眼睛,巧笑嫣然。
虞琛驀地無言。
偏是這樣純美恬靜的笑意,令他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時候她還會對他這樣笑,看著他的目光甚至帶著孺慕與依賴。是她被拍賣初夜的那個晚上,他年輕氣盛,替她殺了那個買下她的大腹便便的男人、她父親昔年的部將。
那天晚上,她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看待天神一樣,是從前的他想也不敢想的孺慕與崇拜。她像即將溺水的人得遇最後一根浮木般緊緊攥著他,哭著道:「阿琛,你是來救我的嗎?你喜歡我對不對?我,我也是喜歡你的,你救我出去,你想怎樣我都答應你……」
第54章 倘若溶溶輸了,就對我說……
經年的記憶如蠟炬的煙在眼前歸於虛無,他回過神,眼前的女人眉目精緻、笑眼盈盈,一顰一笑風韻天然,是半點不見當日的畏懼與怯懦了。
也不是幼時的爽朗與張揚,除卻這張依稀可辨兒時模樣的臉,眼前的女子,與從前,當真是判若兩人。
虞琛一時覺得恍如隔世。
「碰不碰你很重要麼?反正你也有虞恆。」他自身後貼近她,掌著她下頜,看著鏡中若夭桃濃李的女子,幽幽輕嘆,「若是,你還覺得他不能滿足你,再不濟,你去勾引晉王試試?」
「繼妹回來才多久便被他弄大了肚子,一瞧便是那方面能力很行,玉玲瓏之名艷冠長安,想來他也不捨得拒絕你,若有個一子半女的,他就能救你出去。日後姐妹共事一夫,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可她不會有孩子了。華纓淡漠地想。
早在她被他姦污的第二天,她就直接給自己灌了一整碗紅花。
那是上元節後的第三天,正月十七,洛陽下了好大的雪。她就開著窗,躺在床上靜靜看著窗外飄飛的鵝毛大雪,等著鮮血從**流出來,流了滿床,想讓滿身髒污的駱華纓死去。
可老天還是沒有收她的命。丫鬟小環很快發現了她的異樣,報告鴇母,給她請了大夫。與她一道落難的姐妹們抱著年僅七歲的妹妹在她耳畔哭,要她活下去。於是玉玲瓏又被救了回來,駱華纓卻死在了那個春天。
思緒回攏,她對著鏡中的男人笑了笑:「是麼?世子這麼多年都不肯再碰我,我還當是嫌玉兒髒呢。」
虞琛神色微不自然,順手去拿妝奩里的釵環,卻一眼瞧見自己昔年送她的金雀釵,正明晃晃地放在妝奩上層最顯眼處,不禁微怔。
出神不過片刻,華纓又已說了下去:「不過連世子都嫌棄我,何況是晉王?妾與他,不過那日泛舟湖上、遙遙一面,人家連正眼都吝惜施捨與我,又哪裡有這樣的機緣?至於他府上那位繼妹,與我更是泛泛之交,不過小時候見過幾面罷了,世子為何總說這話,玉兒不明白。」
「只是見了幾面麼?」
虞琛道,已然面色如常:「去年十月十五一次,十二月初五又一次,今年二月廿六泛舟湖上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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