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他衣上仍舊落滿了雪花。臉色蒼白,冰雪熠耀之中,幾與冰雪同色。
「你是在找我嗎?」見女郎有如投林的乳燕奔過來,他語聲淡淡地問。
令漪鼻頭一酸,眼眶忽然泛上極猛烈的熱意。劫後重逢的喜悅與餘悸有似潮水淹沒了她,她很難形容那一瞬間是個什麼心境,唯撲進嬴澈懷中,緊緊攥著他雙臂,放聲大哭起來。
「別哭了。」嬴澈語聲有些無奈,將傘傾斜過去,遮住她身子大半。
「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麼,你又哭什麼。」
他背上有傷,此時不過強撐著,更擔心還會有其他刺客埋伏在周圍,一心只想勸她先回去。
可惜陷在情緒中的女郎是全然不講理的。她滿面是淚地抬起臉:「我就是要哭,你管得著嗎?」
「嬴澈,你不是很厲害的麼,為什麼連刺客都躲不了?為什麼不好好護住自己?為什麼要讓自己受傷?你知不知道我……」
「你怎麼?」嬴澈看著她盈滿淚水的眼,微笑問。
見她不答,又問:「如果我死了,你會怎樣?」
「我……」令漪的哭聲忽然一噎,怔愕地抬起淚眼來回望著他,心跳都似靜止。
是啊。她也在心裡問自己。如果他死了,她會怎樣呢?
她好像從來都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因為他總是在的,從她幼時奔至他腳下求他收留起,他就總是在。
幼時她覺得他很遠,從不敢靠近,可好似每每一回頭,又總能看見。後來啊她嫁給宋郎,但沒過多久,就又回到他身邊。她從前以為是命運使然,後來才知一切都是他蓄意為之。她怨恨過,耿耿於懷過,也屈服過,但不管怎樣,於她而言,他的愛太容易得到了。他會心疼她,會低頭,會讓步,再怎麼生氣都不會捨得真心責怪她,總會回到她身邊。所以她從不珍惜,也從沒有想過他會離開她。和他在一起是因為他能給她想要的生活,也為她付出太多,和他回來也是他說要幫父親翻案。她總是怕這怕那,怕人倫,怕兄妹相|奸的流言,怕一切擋在他們面前的東西,所以她可以輕而易舉地因為一個誤會就放棄他,也從來沒有珍惜他,從來就沒有隻因為他是他而愛他,更沒有想過,沒有他的生活,會是怎樣。
唯有今日,險些失去他時,她才終於發現他對她的重要性,也終於明白自己的心。
她就是喜歡他,她不想失去他,這輩子,也再不可能離開他了!
「你不是說,那玉佩找不回來就要和我一拍兩散麼?我死了,不是正如你的意麼?」
見她不答,嬴澈凝視著她眼睛,又追問。
那些都是氣話啊,她怎麼可能再和他分開呢?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就習慣了他的存在,再不願和他分開。
女郎雖未言語,眼眶裡越聚越多的淚水卻無疑最好的答案,嬴澈心間熨帖,如飲甘泉甜蜜。他輕輕嘆出一聲:「傻溶溶。」
極輕極輕的一聲呢喃,有些寵溺,更多的卻是無奈。他以拇指與食指輕抬起她下巴,低下頭,唇隨之覆了上去,攜著雪花的冰涼,落在她的唇上。
令漪柔白的縴手搭在他被落雪覆了一層的肩上,流著淚回應著他。
沒有往日行房的慾念,只是唇與唇簡單的觸碰,她被他堵住雙唇,任由他在口中索取。未及出口的想念與怨懟俱被堵在腹中,連同那些羞澀,連同對事情暴露的擔憂。只是靜靜地感受著他,未盡的淚珠沿臉頰滑至下頜,一滴一滴打在紛飛的落雪中。
天空地靜,落雪無聲。
那柄竹紙傘早已滾落在地,悠悠地在雪地里打著轉兒。片刻之後,嬴澈移開臉,重又在她眉心印下輕柔鄭重的一吻,以雙手捧著她的臉:「好了,不要哭了。」
「不要再說分開這種話t了好不好?」他語聲溫柔,看向她的目光柔和如三月和煦的日光,「溶溶,要永遠和澈郎在一起,無論什麼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令漪如何還能說得出拒絕的話。唯用那雙淚眼柔柔地凝望著他,重複著:「溶溶,永遠和澈郎在一起……」
嬴澈勉力笑笑,面色蒼白得好似飄飛的雪,隨時皆可能消散在風中。這時,寧瓚尷尬地輕咳一聲,走上前來:「殿下還是快些進去吧,外面冷。」
「也好。」
嬴澈回過神來,攬著她往回走。令漪面上一紅:「他們都看見了……」
「看見又怎麼。」嬴澈語氣漠然。這還只是他的人,總有一天,他會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溶溶就是他的妻子,是他放在心上的人,是他的唯一。
嬴灼的話倒是提醒了他。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承認她算什麼男人,從前自以為是為她好地給她改身份終究是他錯了,不過名義上的繼兄妹而已,她都沒入宗室族譜,畏懼什麼流言呢?他從前總覺得她會畏懼,所以還是給她換個身份好,如今看來,是他庸人自擾了。
也許,他和她,都該勇敢一些。
府里的醫師及一干人等早就得命候著,只是見二人在巷中「說話」,不好上前。等到嬴澈進了府,忙將他擁入雲開月明居中躺下,暖爐、湯婆子等取暖之物俱已備好,屋中的地龍也早已打開,整室溫暖如春。
他的傷在後背腰椎上方一寸的位置,已在宮中由御醫包紮過,傷口不算深,尚未傷及要害,只是顛簸了一路,又在雪中站那樣久,有些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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