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過神時,她發現裴璋正垂下眼看著自己。
「可是發生了何事嗎?」他問了句。
阮窈平復好情緒,「無事,不過……」她回想著他方才的稱呼,見四下暫無人,大著膽子勾上他的手臂,柔聲道:「公子既喚我窈娘,往後便莫要再叫回娘子。」
「我喜歡公子這般喚我。」她笑盈盈地仰起臉。
話音還未落,裴璋已然輕拂下她的手,「娘子還是矜重些為好。」
見他仍是這幅玉佛般的模樣,阮窈也沒了撩撥他的興致,嘆口氣作罷。
*
過了兩日,阮窈又去了一次普濟院,得知沈介之出城辦差去了,並不在這兒。
她畢竟是裴璋身邊的人,短時間也尋不到什麼由頭再找他,只得暫時按捺住。
那車夫好似得了裴璋授意,專程只載她,不論她是在城中遊玩還是買東買西,也都不多加干涉。
只是因著水患之故,裴璋並不許她出城或是去冷僻的地方。
阮窈喜愛城西的冰酪,去的路上途經一家成衣鋪子,索性閒來無事,便下車去挑看衣裙。
她試了好一會兒,選定下來想要付銀錢時,才發覺那車夫人竟不見了。
阮窈有些煩躁地四處找了一圈,隨後看見了正站在門外的沈介之。
「季娘子——」他目光溫和含笑,「好巧。」
第17章 無意你若當真有意……
阮窈回館驛時,月華如練,樓前散落著明明暗暗的燭火。
琴聲隨著夜風起伏四溢,像是山間冷泉,寂寂淙淙。
她的步子擾亂了琴音,樂聲隨即戛然而止。
院中坐了個人,身形清疏如竹,眉目卻在月光下顯得模糊。
待走近了,再對上他烏黑如漆的眼,阮窈不由有些心虛,啞然了片刻。
「車夫同我說,尋了半日也未找到你。」裴璋的語氣十分平淡。
「是我找不著他才是。」阮窈定了定神,露出幾分委屈之色,「我在鋪子裡看成衣看的好好的,他忽然便不見了蹤影,我只能離開。若不是路上遇到沈大人,怕是這會兒還回不來……」
裴璋聽了她的話,深濃的眼睫顫了一顫,目光很靜,「你入夜才回,是去了何處?」
「西子湖。」阮窈很快回答他,「湖邊有人在鬥草,我從前未見過,便多看了會兒。」
裴璋默然了一會兒,垂眼將琴收好,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原來如此。」
阮窈看向自己的衣袖和裙角,蹙起眉來,「湖邊水汽重,一不小心便沾髒了衣衫……」
言下之意,便是要去更衣洗漱了。
見裴璋再未開口,她朝他擠了個笑,「公子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好。」
聽見應允,阮窈匆忙離開。
她心事重重,今夜並沒有應付他的心情。
*
陸九敘回來後,向裴璋稟報搜尋得來的情報。
「何方當真是發了瘋……」他煩躁不已,「好個災民告御狀,這夥人連去洛陽的路費都是何方掏的!可孫太守不是他岳丈嗎?這般暗害,與他有何好處?」
「你看看這個。」裴璋屈指在文書上叩了叩。
陸九敘皺著眉翻了幾頁,臉色更是難看,「他這是僱人冒領賑災銀?怪不得每回放賑,十次里有九次都有人鬧事。」
裴璋也垂眼看著冊頁,若有所思,「倘若僅是些許銀錢,也不足以大買人心。近日有道人訛言惑眾,致使百姓怨聲載道,認定水患是因當地命官失責而起,未免太過巧合。」
何氏依附著胡太后,行事張狂。錢塘水患固然為真,可指向孫太守的狀告卻多是些無稽之言。
「又是妖道,」陸九敘聞言一驚,「難道此事竟與當年廢太子案一般……」
裴璋倒沒太驚訝,只點了點頭,「查。」
*
五月初五,浴蘭之月。
人人皆道因水患之故,節慶不免一切從簡。不曾想競渡非但未受波及,反而延至七日,且來錢塘賑災的裴氏長公子亦會觀賽。
當日萬里無雲,祭拜過後,湖畔有龍舟追逐競渡,旗鼓喧顛。
兩岸歌舞不休,觀者如雲,近乎要令人忘卻水患一事。
阮窈獨自倚在水榭中,憑欄而坐,散開的裙裾仿佛一株清艷的水蓮花。
她黛眉微微蹙起,一雙明眸如水洗,弱態生姿,落入旁人眼裡,便是令人無法移開眼的美景。
不遠處的小亭中,一名郎君怔怔望著她,隨即因為未看前路而一頭撞在亭外榴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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