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連日以來都懷著滿腹心事,五臟六腑也被高高地吊著,一時都湧上了氣性,再止不住喉頭的話語。
然而陡然見到她的眼淚,謝應星緊緊攥著拳,深深吸了幾口氣,忽地苦笑了一聲,重重咽下了沒有說完的話。
「我與湯妧之間不過是一場差錯,我無意娶她,可我也無法抗旨。」
「你隨我回謝府」,他停頓了許久,眼眸微微泛紅,最後仍是艱難地抬起手,想來牽住她,嗓音也顯得嘶啞:「不論你有多少擔憂,我都不會扔下你。」
阮窈擦了擦眼淚,卻像是被燙到了似的,驀地向後退了半步。不待手放下,她的淚珠就像驟雨,一串串從眼裡湧出。「謝哥哥,多謝你為了我做了這麼多,可我不能隨你回去。」
裴璋的所作所為,無不是為了將他們分開。段修便是死了又如何,興許下月又要冒出來第二個、第三個。
倘若她真隨著謝應星回去,會惹惱裴璋嗎?他會殺了自己嗎?會再對旁人下手嗎?又或是……
阮窈恍惚的想著,謝應星到底與她是不一樣的。
他有父母與年幼的弟妹,有出身高貴的未婚妻,有屬於自己的府宅。不論有她亦或是沒有她,他都理應有著很好的一生。
她家族遭難,並非是他之過,他本就是無辜的,不該和她分食這顆碩大的苦果。
他既救不了她,她便不該像個快要溺死的人一般,拼命地拽住他,將他也拉到自己已然無法脫身的這塊泥淖之中。
阮窈的眼淚漸漸停了,心中卻是明鏡似的,寒涼一片。
沒人能救得了她。
對上謝應星愕然的眼,阮窈又退了兩步,向他搖了搖頭,低聲說:「你說得不錯,即便那個人是你,我也不願委身做妾。人之所以為人,也並非只是為情愛而活,虛名是多少人的心之所向,而我也不能免俗。」
她強忍著眼淚,有意將嗓音放的冷而淡。
「等過些日子,我會和阿娘離開洛陽,去弘農郡投奔伯父,你不必再掛念我。我與你如今各有禍事在身,即便再在一起也不過是互相拖累,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阮窈說完這番話,幾乎連渾身的力氣都要失掉了。
她最後抬頭看了一眼謝應星慘白的臉,額上與唇上還掛著乾涸的血,令她更是痛心。
還不待他出聲,阮窈便別過了臉,回身向著府門內跑去。
只是才跑出三五步,阮窈又忽地停了下來。
謝應星原本灰敗的面色猛地一亮,大步上前還想要去拉住她,只是手臂剛抬起,便聽見她說:「這件事段氏的人不會輕易揭過,你……要小心……」
隨後她推開了他的手,五指冰涼的像是初冬的雪片,一觸即化,再無蹤跡可尋。
「我們不要再相見了。」
*
深秋寂涼,連月色也隱在了雲里。夜風蕭蕭瑟瑟,吹在人身上已然帶上了初冬的寒意。
阮窈裹緊了身上算不得厚的斗篷,循著記憶朝集市上走,想要雇一輛牛車。
她的雙眼還有些紅腫,步伐也很慢。
那時候她離開了,而謝應星也沒有再追上來。
他自己如今也沾了一身甩不開的泥水,自然明白她身份微妙,只會招致禍事。
即使如此,要他因此就先行拋下自己,他定然也是做不到的。
可若他們註定無法再成為愛侶,又何必要藕斷絲纏,將彼此都置於危牆之下。
不如由她來親手斬斷這段緣分。
阮窈與阿娘無處可去,謝應星也不知會因段修的事受何懲戒,興許便是下獄都有可能。
可今時不同往日,裴璋既然想要逼她嫁給旁人,對她怕是連幾分慾念都不剩了,更莫要說是情意。<="<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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