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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璋呼吸劇烈地起伏著,額上也滲出一層細汗來。旁人想以此折辱他,想要看他失了一貫的沉靜,可他絕不會使之得逞,更不會放之任之。

滴水之仇,自當湧泉相報,何況是今日這般卑劣之舉。

此事不宜聲張,重雲很快領了命,將女子給悄然帶了下去。

*

自裴璋走後,別苑中再無他事。

阮窈閒得發慌,情緒卻怎麼也要比在裴府時鬆快幾分。

別苑的院子裡栽植了幾株杏樹,正是花葉灼灼時,映得人滿目明麗。不像是在九曲齋中,除去松竹,便是嶙峋的山石,連屋舍都建得嚴整不已。

簡直像是一座方方正正,且毫無人氣的……宗廟。

她讓侍者將膳食挪到樹下的石桌上,正要動筷,又想起一事。

「重大哥——」阮窈一面舉目四望,一面揚聲喊重風。

雖說這會兒未瞧見人,但裴璋把他留在了別苑裡守著自己,他定然是能夠聽見的。

阮窈起初在山寺時,重風待她素來有幾分照拂。只是自裴璋上了她的床榻以後,他反倒避嫌避得比重雲還要遠。

「娘子有何事?」

果不其然,過了片刻,重風站到了她身後的廊下。

「你可用過膳了嗎?」阮窈仰起臉,神色自若地同他說道:「這樣多的菜色……你也坐下,與我一起吃些吧。」

她說得坦然,重風卻愣了愣,很快就拒絕道:「這樣於理不合,我守著娘子就好。」

阮窈盯著他,然後嘆了一口氣,手裡的筷子又放回了桌上。

「為何與我生分了?於理不合……又是不合哪條理?」

她又不是裴璋,且無名分,並非是他們的主子。說到底,與在錢塘那時候又有多大分別呢?

「重大哥是仍在記恨我那時……還是如今愈發瞧不上我了?」阮窈微微蹙起眉,滿目失落之色,幽幽說了句。

「並非是如此。」重風答得很快。

許是她鬱鬱不樂的模樣著實與當初一般可憐,他看了她幾眼,最終還是帶著無奈在石桌前坐下。

阮窈很快便斂去愁色,朝他笑了一下,復又拿起筷子。

「公子的父親忽然病重,他那日嘴上雖不說,心裡必定也是難受極了的……」

與重風隨意扯了兩句後,她忽地輕聲說道。

他聞言沉默片刻,輕喟一聲:「公子並非情緒外露之人,但終歸是血濃於水。」

阮窈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心裡直犯嘀咕。

重風所說,當然並沒有錯。可自己相較他,卻無意多窺得了一重天機。

這些事說到底,與她並無任何干係。

可她打從佛塔里出來,哪怕眼下已經到了洛陽,偶爾還是會無法抑制地想起那些寫滿了字跡的紙,欲忘而忘不掉。

血濃於水是真,囚禁且逼死馮荑……大抵也是真。

阮窈絲毫不相信所謂的因果報應,可裴璋父親如今癱在床上苟活,怕是比死都難受。

「他們父子,從前可親近嗎?」她不由地問了句。

重風卻皺眉,又思慮了一會兒,只道:「家主……是位嚴父。」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裴璋如今是沒有孩子,可阮窈覺著,他日後若當了爹,必定也是個極嚴格的父親。

她本還想再打探兩句裴璋的舊疾,但重風也不是個傻子,很快察覺出來她的意圖,說話也愈發謹慎了。

見什麼都沒有問出來,阮窈也懶得再說,很快用完了膳。

春意尚淺,白晝也仍舊顯得短暫。日落前,她慢慢散著步,繞著小院走了四、五圈。

春眠不覺曉,她動得少,吃得多,似乎連腰肢都比從前豐盈了幾分。阮窈最是惜命,將自身康健看得十分重要。她從前太瘦了,如今稍稍豐滿些,也是好事。

她步子挪到靠近出口的地方時,側目瞥了眼站在廊下的侍女。

侍女的視線正透過花枝,緊緊地盯著她。

阮窈恍若不覺,只是又垂下眼去,逕自回了房。

她夜裡睡得不算安穩,已然是這兩年以來的常事。

從前流落在外,自不必說。後來自身雖得以暫時保全,但又不能不為親人而掛心傷神。

阮窈也並不習慣與裴璋同被而眠,可他這兩日不在了,她卻不知怎的,仍舊是不習慣。

半夢半醒間,她剛想翻個身,便感到有隻手隔著薄被扶在自己腰上。

這隻手的掌心熱得過分,嚇得阮窈一個激靈,就此被驚醒。

她驟然睜開眼,迷糊中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坐在榻旁,不是裴璋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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