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聲音?」阮窈睡意半點也不剩了,驚疑不定地去問守在她身邊的兵衛。
衛暉是受霍逸信任的人,故而被他下令陪在自己身邊,以防止有什麼意外發生。
「是吊橋。」衛暉神色凝重地仰頭望向城樓處:「城門外放有阻擋馬匹的鐵菱,將這吊橋銷毀,胡人的兵馬便沒有辦法靠近。」
他們站於城中,並不能清楚瞧見城樓下的景象。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喊殺聲也很快從四面八方響起,像是凶戾的狂風暴雨,向著這座不算大的城池席捲而來。
戰馬不斷嘶鳴,耳邊不知是刀劍相擊,還是箭弩重重穿透皮肉,這聲浪刺得阮窈想要捂住耳朵,哭喊與嚎叫也如潮水一般衝破耳膜。
衛暉將她往屋子裡面拉,阮窈進去前匆匆一眼,看向城樓上原先霍逸所在的位置。
他仍立於城樓之上,雙臂正挽弓搭箭,箭尖凜然向前。
*
晨光破曉,喊殺聲早已止息,取而代之的,是衛軍振奮激昂的呼聲。
阮窈同樣一夜難眠,很早就從衛暉口中得知城外的大略戰況。
胡人這回來勢洶洶,誓要破了這座城池,以便繼續朝南下駐兵。然而衛軍早就做了萬全的防備,反守為攻,不論是預先刷好的桐油,亦或鐵菱、弓弩,都逼得他們無法施展戰馬的長處,還未開戰,陣腳便大亂。
吊橋被驟然銷毀,胡人也並不熟悉水性,此時再想要退兵,可城池外的草溝里也早埋有火藥。帶著火彈的箭急射而下,今夜又是大風天,野火燒之不盡,幾乎映紅了半片夜空。
勝負已分。
霍逸來尋她的時候,已經換下了染血的戎裝。他手臂上負了傷,可眉梢與嘴角都含著笑,眸光比初曉的第一縷晨光還要熠熠生輝。
阮窈眨了眨眼,明知他沒有什麼大事,可一夜金戈鐵馬,陡然見到他神采奕奕的笑,不由也笑了起來:「恭喜世子……」
話還未說完,眼前人大步上前,一把便將她托抱了起來,像個孩子似的開心大笑:「我贏了!」
她下意識驚呼了一聲,只能用手去扶住他以穩住身子。
「這回他們的大將被我斬於城下,我父親也可乘時再收復一座城池!」
阮窈自然盼著此戰能大捷,若是敗了,她也只能引頸自剄。落到胡人手裡的女子,都是夜晚先行奸/淫,翌日再蒸煮成食物,以免浪費糧食。
可如今胡亂未平,冀州叛亂又起,人間的戰爭當真是漫無止境,平民百姓的生命在馬蹄下也渺如塵埃。
「真希望戰亂早點平息。」她任由霍逸抱著,輕聲說道。
阮窈夜裡還稍微歇了會兒,可他是一整夜都未曾合眼,卻半分也不覺得疲累,興致盎然非要帶她騎馬出城不可。
廣武城內一片歡聲,甚至連街邊一座小廟裡都擠滿了還願的人,再不復幾日前那般惶恐不安。幾個稚子且歌且笑,拍著掌彼此追逐嬉遊。
他們共乘一騎,刻意避開人多的街道,馬匹策得也不算快。
路過一小片農田的時候,一名農夫早早便在耕作。他似是見過霍逸,一眼就認出了他,二話不說跪在地上,又讓家中稚子去取來新鮮的蔬果想要贈給他們。
阮窈看了他一眼,原以為他不會停留,誰想霍逸止了馬,讓她握好韁繩,又自行下馬,十分爽快地從一籃蔬果中取了一樣,剩下的則又推還給農夫。
農夫鄉音太重,阮窈聽不懂,只能聽見霍逸與他似乎在說著關於時令與耕種的事。
「立秋後播種玉蜀黍最為好,綠豆則是芒種為佳……」
阮窈坐在馬上望他們,不禁想著,或許霍逸並非是在洛陽長大,而是本就生於這片土地,以至於連農務都捻熟於心。
若能把洛陽那些尸位素餐的士族中人發配來此,每日多幹些農活,興許關於政權的爭鬥也可消去十之八九。
二人接著騎馬出城,城樓對面是一片峰巒疊嶂的山脈。這會兒時辰還早,日頭沒有全然升起,山間仍蒙著白茫茫的霧。
不多時,紅日冉冉上升,萬丈光輝隨之傾灑而下,這山間的霧氣也被映照得一片分明。
晨起風大,阮窈的眼睛被日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縮著身子往他懷裡躲,然後被他用披風裹住,只剩下一張臉露在外面。
她睜著眼看了好一會兒,笑道:「這兒景色很美,是我在洛陽和江南都不曾見過的。」
「我就知曉你會喜歡。」霍逸抱著她,又吻了吻她的發頂,聲音從胸腔里
透出來,顯得有幾分嗡嗡響:「倘若戰亂結束,這美景便有更多的人可以來觀賞。」
想起昨夜不絕於耳的廝殺聲,阮窈的笑略微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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