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顯說:「我不喜歡愛嫉妒的女人。」
他是不願意處處聽惇王妃的,可也不喜歡雲姨娘這種要獨占他的做派。殷顯動了動手指關節,發出喀喀的響。
而雲姨娘只是回答:「妾是替爺委屈。少奶奶,風情不通,性子也太硬了些。爺每每過去,都要發好一頓的火,很傷身呢。」
屋裡的人大氣不敢出,靜了一刻,殷顯身上那股危險的氣味慢慢散去。他開口,對小廝說:「回了你娘娘吧。爺在這歇了。」
雲姨娘就笑了,極其真心又極其滿足,叫看見的人都不知道她是真痴傻還是好手段。殷顯覺得心下十分煩躁,又有些奇特。他拿手蓋住雲姨娘的臉:
「笑成這樣很醜。」
屋裡一晌貪歡,屋外月明星稀。夏末時分,夜裡已經有些涼,雲姨娘出門時,要披一件黑色的斗篷。她轉過幾個彎,就到了花園裡的假山。
陳端儀在那裡等著她。
「少奶奶。我妹妹的事,怎麼樣?」
「找到了。」
雲姨娘眼中一直蓄著的淚水,一下子滾落下來。
她沒再問別的,死相,死狀和死因,她曾經聽聞,再也不願意回憶。陳端儀握著她的手,說:「如今,你至少可以把她接回家安葬了。」
是哪一天?她如常去給陳端儀請安,結果陳端儀屏退了眾人,說出她原本的籍貫和名字,問她是不是還有一個妹妹。她的第一反應幾乎是萬念俱灰。
她說:「我是有個妹妹,叫小葵。家裡太窮,把她和我都賣出去做婢女,就分開了。後來好些了,贖回了我,也想來這裡贖她。」
她笑著:「您不知道,小葵特別好玩兒。小時候,在路上看見根順眼的樹枝子,拾起來說是她的寶劍。不知道從哪聽來的穆桂英掛帥,和我說她也要當個女將軍。」
「後來……」
後來的事,她沒有說。左不過又是惇王府一個卑賤如塵的小婢女,忤逆了金尊玉貴的三公子,丟了一條性命。她抬起頭看著陳端儀:「少奶奶,您要處置我,我沒有話說,我來了這裡,本就是準備為她死的。我只求能死得其所。」
但是陳端儀對她說:「我不要處置你。我也不要你死。
「你造的假身份,要看穿不難。他們之所以不查,只是不相信像你這樣的人,能真的報復到他們頭上。你本來是什麼打算?下毒?行刺?無論如何,你都要搭上一條性命。」
「不搭上性命,又怎麼做呢?」雲姨娘說,「少奶奶,您不明白。大周律白紙黑字寫著,奴不能告主,告主者絞。沒人能管我們這檔子事——」
「奴不能告主,我來告。」
「什麼?」雲姨娘覺得自己聽錯了。
「少奶奶,您真願意……可您是侯府的千金,王府正經的少奶奶,您和我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陳端儀說,「何況,我並不是和你扮菩薩。他對奴婢做下的事,是罪,卻無法追究;他對我做的事,甚至不算是一個罪名。
「他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得解脫。我們的禍福是一體的。我不是在幫你。我是在幫自己。」
雲姨娘靜了靜。每日請安,她仿佛今天才看清自己主母的面龐。她說:「殷顯真該死,對麼?」
陳端儀沒再回答。她只是對雲姨娘說:
「好好活著。該還給他的,不會少了你的那一份。」
第29章
上京城的街頭巷尾都傳著這麼一件事,說是蒙恩侯家的小姐趁著聖上從避暑山莊迴鑾,闖了聖上的儀仗。
「蒙恩侯家的小姐?哪個小姐?」
「還有哪個?未嫁的只有一個,就是那位異瞳的小姐!」
「好些人都聽見了,告的是她姐夫,話裡面還有許多人命。你說這事奇不奇?」
書生拿著手中的《大周律》,搖頭晃腦地念道:「沖入儀仗內,所訴不實者,斬。這是天大的冤情啊,捂也捂不住咯。」
「說是京郊那塊地方都被圍起來了。」
外頭這些事,我是一概不知道。見了皇帝老兒的面,把小舟的訴狀遞上去,我就被拿下圈到大牢里了。這地方不見天日,獄卒送東西進來的時候才有光。一開始,我還在心裡數著進來了多久,但一切很快都陷入了混沌。
季行之說,這通常是審訊的重要一步。一個人如果遺忘了時間,就會開始遺忘自己的身份,遺忘執念,遺忘對主人的忠誠。漸漸地,所有偽飾和秘辛都會被侵蝕,成為一張口就可以說出來的信息。
我說:「我是去告御狀的,又不是去刺殺皇帝的,為什麼審訊我?」
大約是因為「刺殺皇帝」這四個字,季行之又被我嚇得臉色發白。他說:「你能到皇帝身邊,被皇帝看見、聽見,本身就值得審訊了,何況你要告的還是惇王的兒子?有心人看來,你肯定是受人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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