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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裡燒著地龍,博山爐中雞舌香裊裊升起,殿宇暖香如春。

女帝閱過卷宗,將案邊一盞湯藥用下。

用完,她從頭又看一遍,硃筆下召。

—— 丞相蘇彥,勾結前朝餘孽,下毒謀害儲君在前,碎喉扼殺儲君在後,按律當斬。念其功在社稷,判罷官削爵,流放幽州,遇赦不赦。”

宣室殿深幽空曠,早春的日光從窗牖灑入,女帝半身在光照下,半身在陰影里。

“除了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覺得他還有旁的殺子緣由嗎?”她擱筆,許久不開口的嗓子粗糲又沙啞。

薛謹額上滲汗,後背卻寒森森如同被覆了一層薄雪。

他是一路看著兩人走來的。

從師徒,君臣,愛人,繁衍子嗣,到今日子亡,情斷,恩絕。

半晌,他道,“臣愚昧,想不出旁的理由。”

掌一國刑獄、九卿之一的廷尉是不可能愚昧的。

是不敢罷了。

薛謹意識到,從頭至尾,御座上的女君就沒打算放過丞相。她若有心網開一面,就會把蘇彥交給宗正司,這案子就可定為皇家宗親之內事。

但是,她讓三司審,從家事變成國事,已然恩斷義絕。

蘇彥回過味,才會絕了生念,認罪畫押。

所以孩子到底是否真的死於蘇彥手中,若不是蘇彥又是何人動的手,在當下這一刻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孩子實實在在死了,斷了二人最後的一點聯繫。

他們之間曾被摧毀過一回後又重新塑起的情感,到如今,終於全部耗盡。

而面前這道看似優柔又寬厚的旨意。

留給蘇彥的一口氣。

讓八萬蘇家軍倒戈,讓臣民和史官給她為帝生涯又添一個“仁”字。

至此,隨著蘇氏一門的敗落,十二年間,在這個從寒門爬上來的年輕女帝手中,世家皆平,兵權一統。

景泰十三春,天青微雨,蘇彥交出相印,蘇家兵符令,卸下全部的驕傲與尊榮,跪行出長安。

女帝坐在未央宮前殿的御座上,銳利眉眼間,空蕩蕩。

身邊她一手捧養起來的國子監祭酒方貽原是看慣了權力爭鬥間的生死殺伐,不免提醒道,“蘇沉璧半生在雲端,若存一口氣定不甘如此入泥潭。陛下留他一命,需防春風吹又生。”

女帝默聲無語,只凝看殿外長途。

近臣當她是在風雨之中看見了來日更廣闊的前程,便轉過話頭,如斯慰她。

她靜靜聽著,嘴角浮起笑意。

來日路是要走出來的,如何能看到!

她看到的,是多年前,舊時路。

他曾牽著她走過。

第2章 見月(1)

二十年前。

元豐十年冬,扶風郡,渭河畔。

雪霽後的傍晚,夕陽半隱西頭。

風過,震落禿枝上的雪沫,紛紛揚揚又是一場雪。

冰封的河岸邊,一個四五歲大小的女童原本凝神盯著殘陽。這會雪珠子拍上她面龐,鑽入她脖頸,貼著她肌膚在一件空蕩蕩的破爛衫子內直滑到胸膛,化水洇在她身上。

小姑娘打了個寒顫,仰頭看四下延展的枯枝,將身子挪過些,低頭繼續尋找。

她想找些稍微乾淨的雪。

沿路而來,雪地上沾著血,雪地下凍著殘肢,處處散發出屍體的腐臭味。她原也不是頭一回見到,不是太害怕。但實在餓得厲害。

隆冬臘月,花木凋零,草根樹皮早已被扒乾淨。除了雪,這一望無垠的荒野里,再尋不到吃的了。

一炷香前,她忍不住想要抓一把積雪充飢。不想兩手伸入雪地時便覺觸到一個堅硬的物體,待拂開殘雪竟見一張唇口,露出白森森的兩排牙齒。朔風一吹,現出一張完整的死人臉。雙眼也不曾閉上,直勾勾盯著她。

“見過”和“碰過”是完全不同的滋味。

她猛地縮回手,腳下一滑跌下去,回神竟是趴在了屍身上,同他面貼面,眼對眼。愣了片刻,她爬起卯足勁往前跑。直到這河岸邊,再也跑不動,方停下喘息。

其實也沒能跑出多遠,但好歹這處的雪裡沒有死人,雪上也沒有新染的血。

小姑娘將掬在掌心的雪送入口中,整個人僵了一下。片刻,待牙根適應了溫度,方用力咀嚼起來。待一口盡,便很快又捧起第二把雪,嚼咽入腹。

如此嚴寒天,飲雪啖冰,尤似飲鴆止渴。

但是饑渴難耐,不食冰雪,當下就沒有活路了。吃了這兩口,就還能再走幾步路。再走幾步路,說不定就可以找到阿母。

小姑娘暈暈乎乎站起身來,抬頭看和自己一般搖搖欲墜的落日。即將日暮,得快點往前走。

其實,她也不知前面是何處。

去歲,原是父親派人來接阿母和自己,說給她們換了個新家。但才走了幾日,便遇到一股流寇,搶殺掠奪,將她與阿母衝散了。

她在一片死人堆里醒來,在路過的人群里看見一個穿著青衣的婦人背影,跌跌撞撞追了上去。

最開始,她還能記得阿母愛穿青色衣裳,記得阿母溫柔恬淡的笑臉。<="<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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