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移向正中,八月秋高,漫天滾金流雲鋪在女孩身後。
小姑娘穿一身母親縫製的留仙襦裙,雙螺髻上玉珠點綴,絲絛垂擺,抬手間腕上琺瑯鐲溢彩流光。
這是她十歲的生辰,縱是蘇彥不在,但手上有他的厚禮,身邊有母親,她還能趴在母親腹上,聽手足的聲音,便覺很圓滿。
“該這般敬愛你師父,若無他,哪有我們母女今日。”李氏理過孩子衣領,“這恩,不可望。”
“女兒曉得。阿母說了,我們還得謝謝安慶翁主,若無她嫁與阿翁……”
“翁主是長輩,不得直呼封號。”李氏秀眉微蹙,“她也不易,年紀輕輕嫁來邊地,這個世道!”
“阿母少生這般慈悲心,他們生來貴胄,多少民脂民膏盡入囊中,高門世家裡開庫濟民的除了師父蘇氏一門,寥寥無幾!縱是天子亦是……”
李氏匆忙捂住她的嘴,壓聲道,“你阿翁交代了不可妄議君上,何論陛下如今就在府中。”
“陛下在府中?”江見月訝異道。
“他與舞陽長公主一道來看望阿母和翁主,鑾駕還在菡萏台。”李氏恐女兒衝撞天子,只道,“左右阿母接過駕了,你且在房中待著莫出去了。這耽擱好半晌,原是來問你晚膳壽麵想佐以蟹黃還是鱔絲,阿母給你備著。”
“就鱔絲!”小姑娘挑眉道,“辛苦阿母了!”
既然大軍不至,自也無需鋪張,能有一碗阿母做的壽麵足矣。
江見月送母親出去,見她這兩年稍稍豐盈的身子,慢慢融入秋光中。直待李氏徹底離開院子,方斂了笑意,摩挲手腕上的鐲子,將一顆心提起。
父親此番得勝,亦好亦壞。
她耳垂微動,靜聽四下聲響。又走出院門,看門口守衛,廊下侍從,這些是趙謹師叔按照師父的意思,前兩日又添來的暗衛人手。
江見月懂蘇彥的意思。
父親遠征並未留精銳兵甲在這府邸之中,只說妻女盡托於天子,以表忠貞之心。
蘇彥思之再三後,沒有反對。這是讓君臣關係漸進、彼此信任最直接有效的辦法。但是蘇彥留了後手,便是在府邸內外插入了大半蘇氏死士,用來保護她們。
他有這般顧忌且付諸行動,可見天子猜忌之心甚重。
江見月把玩著手鐲上的暗扣,默聲回來屋內,只思慮天子這日入府的目的,盼著父親和師父早日歸來。
第3章 破碎
天子趙徵今日來永成侯府,確實沒有什麼深意,就是來此施恩、探望為國效力的將領家眷。
菡萏台中,安慶翁主午後去了大慈恩寺還願,尚未歸來,趙徵便在此多留了會。
“安慶算什麼,勞陛下這般侯她。”正堂中,舞陽給天子奉茶,笑道,“多事之秋,皇兄還早回禁中(1)的好。改日,臣妹讓安慶來宮裡向您請安。”
“不急,好不容易出來透口氣!趙徵從中貴人(2)手裡接來小金籠,逗弄裡頭的蛐蛐。
帝王好鬥蛩,片刻不離身。
趙徵玩得起勁,招來舞陽同樂。
從小金籠轉入玉石罐中的兩隻蛐蛐,其中背寬膀長,翅厚須整,頭部藍金閃耀者喚“威風”;聲色洪亮,頻頻嚎叫,黑睛炯炯者稱“鳳鳴”。
“朕飼養得如何?”
“此二者體健聲高,得皇兄精心餵養,是他們的福氣。”舞陽陪侍一旁,看得專注,唯一點餘光觀龍顏。
龍顏悅色。
趙徵用食鏟給它們餵了些辣椒籽,再持引草掃其觸鬚,來回三兩次,“威風”和“鳳鳴”便氣勢洶洶鬥了起來。
“奉承的虛詞!”趙徵將引草扔給舞陽,“咱兄妹倆開一局,你莫讓朕!”
舞陽雙手接過,用心引逗“威風”,到底難敵“鳳鳴”嘶嚎,竄撞彈跳,數個回合下來,頹勢已現。
“事實勝於雄辯,臣妹句句非虛。”舞陽手中引草慢慢卸力,“左右都是皇兄養育的蟲兒,臣妹輸了也不冤。”
“再來一局,鳳鳴換給你。”人在宮外,沒了宮中憋悶氣息,趙徵覺得呼吸都順暢,不由玩心大起。
“陛下,不可……”中貴人持著拂塵,欲言又止攔了一把,打散天子一半興致。
“斗蛩,聽鳴可忘倦,觀斗可怡情 。” 舞陽擋過話頭,“臣妹再陪皇兄來一局,只是皇兄且讓著些舞陽。”
“聽到沒,掃興的東西!”趙徵瞥過中貴人,“要不是長公主,朕揭了你腦袋!”
中貴人跪謝天恩,再次點香計,訕訕避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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