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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廂,豪氣爽朗的女郎,終於尋到了一個可以為姊妹出力的事。

便是永成侯府換匾額和置廟堂以及清掃打理殿室的事,少府原該一併安排好。但明明江見月離宮當日,黃門便已上報,然一連數日過去,少府都不曾辦理。

直到江見月讓阿燦去催了一趟,道是需為陛下祈壽,僧侶即將入府,少府處方過來安置佛堂,這以後便又沒了聲音。

江見月便只得白日在府中齋戒禮佛,空閒時間同阿燦一道打理寢殿,收拾院子,入夜再住到梁王府去。

即便主僕二人就寢不過六尺地,一日不過三餐食。但這處到底近許久無人入住,好多地方血跡尚留,灰塵累積,哪是一朝一夕能清理出來的。

這般忙碌操持,加上無法言說的心慌恐懼,江見月這些年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康健底子又開始潰敗,一張白嫩面容失了血色。

夷安看不下去,先是讓府中奴僕幫忙收拾,然後自個去了一趟少府。堪堪入府衙時被江見月追上,拉了回去。

“皎皎,你如今是公主,不是沒人要的孩子,怕他們作甚!”夷安翁主縱是被拖拽離開,然還是一鞭子勾起地上碎石,隔著小半里路,不偏不倚擊中從馬車內掀簾出來的少府卿官帽。

“我不是怕他們。”姐妹兩人已經拐入巷子,江見月喘息道,“少府直屬父皇處,如今父皇病重,唐婕妤和二弟又才入宮,左右忙他們還來不及,我這處慢就慢些。何必給父皇添亂!”

夷安不說話,給她拍著因急喘而抖動的背脊。

江見月與她撒嬌,“難不成阿姊是嫌皎皎連日吃住你府上,不待見我了!”

夷安哼了一聲,收起鞭子,想起昨個無意中聽到阿翁阿母的對話,不由怒從中來。然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憤憤道,“走,給你抓藥去!”

昨夜裡,梁王妃劉氏侍奉郎君寬衣盥洗,行至一半扔了手中巾怕讓他自個動手。

巾怕入足桶,撿起水花無數,范霆避無可避,被濺了半身,無奈道,“誰又惹你了!”

“你那結義兄弟,如今的天子。”劉氏絲毫不顧范霆怒目震驚,連聲斥道,“誰家女兒十歲出來開府獨居的?說什麼全她思母孝父的心,那麼一丁點的孩子,身子薄的和紙一樣,性子和她死去的娘一樣,一味悶聲做好人。你看看哪個眼中有好人?有的都是會嗷嗷叫討奶吃的娃!宮裡頭的陳婕妤挺著肚子今個吐不停明個又心悸,人阿母就能破例入宮照顧;又來個唐婕妤,在陵寢前乾嚎了兩嗓子,讓兒子跪了一夜,眼下管事的那是成堆的器物衣裳流水一樣的送過去……”

“少嚷嚷!這是長安,不是涼州酒泉郡!以後那些個高門大族的這宴那宴你少去!”范霆也不擦腳,就那樣水滴答地從桶里貫出來,欲要鑽入鞋子中。

“你少糟蹋東西!”劉氏趕緊蹲下將一雙新縫製的布鞋搶走,擰乾了巾怕給他拭腳,“得虧今日這宴,要不我還真沒轉過彎來,就想著是少府卿拜高踩低,瞧著兩處都是兒子,這處剩個沒娘的女娃,可不就不受待見了嗎!但有人說對了,源頭壓根是在陛下身上。公主當日說離宮,但凡他上一分心思,讓底下人將府邸打理好,再搬出來,哪怕是問一句,府邸可是能住人了?公主眼下都不至於如此窘迫!他或許是沒有苛待公主的心思,但是他連問都不問一聲,一點心思都不搭在這個女兒身上,外頭這些辦事的,哪個不是人精,可不就只當沒這個少主嗎?且看公主府的匾額,這會子還是侯府字樣!這是他走丟回來的女兒,不是半道撿回來的累贅……”

劉氏越說越氣 ,將巾怕砸在范霆膝上。

范霆一時語塞,覷著劉氏。

半晌自個將另一隻腳擦乾了汲入鞋內,低聲道,“如今治國了,陛下又是那副身子,朝中關於立儲一直也不消停。你就多照看些孩子!”說著忍不住朝外看去,“好在那孩子乖順,也不爭什麼!”

“是好在她還不曉事,想不到根上,但凡能想透些,豈不是要去她娘墳頭哭死!”

雙親的話繚繞在耳畔,夷安一手拎藥,一手牽著江見月,“所以這也是為了不讓你父皇操心?病了也不傳太醫令。”

“就一點風寒,抓兩貼藥就好了,太醫令處都要記錄在案,還不如眼下自在。”

*

十月初的時候,府中總算規制妥當,永成侯府的牌匾換成了“端清公主府”。據說是榮嘉公主染了風寒,寢殿燒起地龍,陳婕妤便在陛下面前提了句“深秋天寒,公主府中衣物不知是否齊全?”

如此江懷懋問及少府,少府卿方連人帶物撥來此處,對著正禮佛畢的小公主道,“為這侍者奴僕、器物匾額都要擇頂好的,方誤了這般久,還望殿下恕罪。”

江見月從佛堂出來,淨手拭去手上香灰,坐在太陽下用一盞藥。

秋日暖陽金燦燦一片,襯得她一張本就蒼白的面龐幾經透明,她身上攏著一件風毛聾搭的大氅,一看便是陳年之物。

舊衣,弱女,周遭彌散著病氣和藥味。

仿若誰再推上一把,轉眼便香消玉殞了。

她倚在矮几上,虛虛抬起一雙眼,看著還未等她開口便已經抬首站直的少府卿,溫聲道,“大人眼熟,不知是否見過?”

少府卿四十開外,嘴角掛著笑,眼珠抬得甚高,回道,“下官曾任涼州簿曹從事,侍奉陛下多年。 ”

江見月看了他一會,“原是涼州老臣,辛苦了。”話落,她將大氅拉上些,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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