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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還不是太傻。”舞陽冷嗤,“前頭少府卿杜亮也是個拜高踩低的東西,欺辱無權無勢的少主。卻也歪打正著,算是為我們再次確定了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如今麼必須動手了,一則你還有兩月就要生產,阿母能留的時間不多了。二則眼下是絕好的機會,你表兄正好不在京中。”

“這端清公主避出宮外,明顯是想要向蘇彥尋庇護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九月初八午後離宮,初八上午你表兄卻因為太史令的推算,擇了吉時送蘇斐骨灰回洛州。加之這月十二是蘇志欽七周年祭,所以滿打滿算蘇彥月底左右會回京,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你安心即可,阿母已有一箭雙鵰的法子,保證一勞永逸。”舞陽安慰憂心忡忡的女兒,撫過還在腹中的外孫,柔聲道,“你是未來的天子,外祖自給你鋪好康途。”

第8章 暗算

舞陽長公主就是那個在深宮浸淫許久的人,所料不錯。

江見月確實為保命避出宮外。

前頭府邸沒有打理好,在對自己父皇心寒之餘卻也慶幸,正好尋此藉口住在旁處,以待蘇彥歸來。

然如今府中一切歸置妥當,而當日為名正言順出宮免受不侍君父的罵名,遂擇了為父祈壽的理由,這便註定了她再無隨意離府的藉口。

她從一座牢籠逃生,被推入另一座囚籠。

甚至環顧四下,新入府的奴僕侍衛,人人皆可為刀,奪她性命。

江見月前頭患的一點風寒也沒有好轉,白日瞧著還行,晚間便高燒反覆,但看起來又不是太嚴重,就只得湯藥不斷。唯有她自己知曉,根本不是什麼風寒,乃是舊疾發作了。

流浪的那兩年裡,驚懼,饑寒,讓她落下了病根。

蘇彥養了她兩年多,給她尋了不少大夫,用了很多名貴的藥。第三年的時候,幾個醫官會診,道是病情控制住了,但是斷不了根。但凡心神不寧,遭受驚嚇,積累日久則還會發病。最直接的徵兆就是發燒,胃絞痛。

這是神思心病導致的身體病變,藥石難醫。唯有自控心神,舒緩情緒。

蘇彥將她交還給母家的時候,很慎重地將她的病情告知給雙親,並且讓府中醫官詳細記錄在案。

彼時,父親邊閱副將送來的卷宗邊時不時頷首,待蘇彥話畢,他對母親道,“那以後你多費心。”

母親看著他案上文書,點頭應是。

她何止費心,分明是日夜精心照顧。

所以那些年,江見月無憂無懼,從未發過病。

如今母親離世,蘇彥出走。

還不到兩月,她便舊病復發,日益嚴重。

午夜驚夢,她大汗淋漓從枕下抽出匕首,赤足披髮從榻上彈起,看明滅不定的燭火,四下空空的屋子,只兀自松下一口氣。

合衣躺下。

她想,父親可會想到,她才十歲,如此獨居在外,可否害怕?害怕了,是否會發病?

又想,他能記得陳婕妤孕中易餓需要加餐,記得安王入京需要擇少傅教學,給他們安排妥當。

但他未必記得他還有一個女兒,多年前就身染疾患。

*

因陳婕妤一句話,她得以開得府門。唐婕妤便也不遺餘力,未幾便帶著安王過來看她。江見月接到帖子的時候,本能地想要回絕。

她知道唐氏在她離宮那日去椒房殿看望她。彼時,合宮上下還當她是先皇后獨女,陛下的嫡公主,自然趕著巴結。然出宮立府後,這一月里大抵很多人都看清了她的處境,唐婕妤也不例外,所以再未提起過她。

但凡提起,這份功勞也不會讓陳婉占了先。

何況,在涼州時,她仗著自個是唯一有兒子的,從未將母親放在眼裡。陳婉還曉得給主母請安問好,她是完全隨著性子來去。

但是江見月得見她,甚至來日說不定還要巴結巴結她的弟弟,安王殿下。

是故,當母子二人入府,江見月面對著他們送來的六大箱殘破書簡,雖有一瞬寒了臉色,然到底控制住了。只抑制住心中痛惜,伸手撫卷,多看了兩眼。

其中三箱書簡,是回涼州的兩年內,蘇彥陸續寄給她的。崇山峻岭,千里路途,恐遇雨天受潮腐壞,字字都由蘇彥手抄在青竹簡上。其中她最愛的《慎子》十卷,和《世要論》十二卷,蘇彥因公務實在繁忙,無暇抄錄,遂贈她原書。以油布裹之,加封蠶繭紙,然後裝箱,又在箱身抹以桐油防護。

江見月收到之時,啟箱觀閱,只見竹簡齊整,紙書嶄新,沒有分毫損壞。恨不得捧懷中就寢,片刻不離。待心靜,暗思讀書百遍,溫故知新,然又捨不得來回翻閱,遂磨墨執筆,重新抄閱在竹簡上。如此又練字體,又記文章。然後將蘇彥的原本珍藏,平素只看自己抄寫的。有時候想念蘇彥,方將原書取出,觀上頭筆跡,如見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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