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如水清亮,“譬如這抱素樓中書籍浩如煙海,但是能入者寥寥無幾,十中七八都是世家子弟,又得二三雖說不計門庭可憑天資而入,但到底有限。我就想自個做學堂教授他們。不過話說回來,莫說置屋子辦學,便是手抄典籍,不提紙張奢貴,縱是竹簡也值錢的很……”
“殿下,九姑娘,安王殿下到了。”侍者過來回話,截斷溫如吟感慨。
江見月本聽得認真,忽聞這話,觀門邊銅漏,不由驚愕,竟至巳時正了。
*
抱素樓始建於蘇彥曾祖父手中。
蘇氏一族最初原是軍功起家,數代人征伐,族中子弟大多獻身沙場,到其曾祖一脈只剩蘇彥祖父一根獨苗。曾祖不舍後輩子孫再馬革裹屍,遂棄武從文,建朱樓,納典籍,欲詩文傳家。故而抱素樓經蘇彥祖父再到其父蘇致欽手中,到達鼎盛時期。
蘇志欽收弟子,設講經堂。除了自己膝下的二子一女,座下還有三個外姓弟子,乃大徒弟鍾離筠、四徒弟趙謹、六徒弟溫如吟,除開長女蘇恪不善此道,其餘皆出類拔萃,亦各自傳藝收徒。如此,為朝廷輸送人才。
這也是蘇氏一族能夠統領士族,成為世家首領的重要緣故:蘇門是世家中唯一文武兼備者,內掌抱素樓送文人入廟堂,外控八萬蘇家軍鎮守關隘。
只可惜首徒鍾離筠當年離經叛道,被逐出師門;二徒弟長子蘇斐,去歲獻身於漢中戰場 。而如今新朝初建,蘇彥和趙謹都在朝中任要職,忙得不可開交,來這處講經的時辰便少了些。
“是故,樓中事宜基本都由溫如吟、也就是小殿下您的師父,我代為打理。”
溫九姑娘不僅沒有怪責小徒弟遲到時久,還帶他在朱樓上下邊逛邊講解抱素樓的起源和各種人事雜文。講至最後,不由眉宇桀驁,志得意滿,仿若樓中一切皆仰仗於她,她已然勝過建樓的先輩,傳道的賢者。
江仝改入她門下,前兩日來上過第一課。
但溫如吟並未開講,只寫了三詞、三話與他,讓他回去誦讀即可。他貪玩沒放心上,直到這日開課,唐氏看那般少的任務還不能完成恐被江懷懋責罰,遂拉他補救,如此遲到了一個多時辰。
遲到時辰過於離譜,江仝也有些畏懼,人便老實了兩分。
不想溫如吟竟如此放鬆他,待樓中上下一圈逛完回來堂中,他便又現了頑劣不恭的本性,也不管堂中後邊還坐著得空來此抽檢的蘇彥和趙謹,只甩靴盤腿坐於席上,冷嗤道,“有甚得意,按你所言,有出息的都去我父皇身邊忙政事了,你是最無用的,方留在這處……”
他腦海中靈光閃過,挑開竹簡,手指點道,“這第三句合該你自個好好學學。”
【君子不自大其事,不自尚其功。】
“這話今早孤特意查了意思,就是說有德行的人,不誇大自己所作的事,也不會因為有了功勞就驕傲不已,飛上了天。”
“莫說孤不敬你——”男童冷笑,脫口道,“你如今屬這第二句話。”
【敬為入德之門,傲為聚惡之府。】
“合該受孤惡言。是故您還是自修其德,再授業他人。否則、否則……”小兒郎昂首轉過一圈眼珠,尤覺話到口邊又說不出來。
一時心思散去,玩心又起,眼光一直盯著案邊一個竹簍,想摸又不敢摸。
“否則如何?”溫如吟笑問。
江仝哼了一聲,收回就要碰到竹簍的手,見坐在他一旁的江見月素指落在第一句話上。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 雖令不從。】
江仝一拍腦門,恍然道,“否則哪個願從你,本王便頭一個不服你,你還不如蘇先生呢。”說著轉身看向在堂後聽講的兩人。
蘇彥攏了扇子,好脾氣地拱手致意,謝他誇讚。
趙謹眼風掃過,悶頭給蘇彥續茶。
唯溫如吟面色愈發恭謙,柔聲道,“殿下說得在理,妾為臣下受教了。而為師者,亦欣慰,為師所留不過三句言,殿下已能學以致用,實乃用心了。”
“那是自然,這兩日孤將心思全投這處了。”江仝上下打量溫如吟,道,“你還不錯,能帶孤玩樂,且快些授完散課。”
……
之後乃自由誦讀時辰,江見月垂首讀閱,江仝則將竹簡翻卷,時不時戳動那竹簍。
公主蹙眉看他。
他挑眉道,“好玩意,送你的。”
未幾,散課時辰到,小男孩雀躍而起。
江見月行完禮,本欲往蘇彥處去。
距初七後他不曾去過她府上,今日見他臉色不太好。然這廂被江仝拉著,便轉身朝他二人拱手作了個揖,想午後散課了再好好問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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