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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點到為止,世家群臣不再二話,卻彼此眼風掃過,心中滿意。

安定侯之語為蘇彥辯白的同時,聽來還維護了皇太女。然經宣平侯這般敞開一鬧,他們原本多少蒙著一層薄紗看局的心,豁然發亮,已經無需再有人講明,這女帝上位,蘇彥當權,於世家而言,原是有利的。

小小女子對恩師“言聽計從”。

片刻間,世家處個個都從容處之。而雍涼一派中,楚王章繼恨不得堵上宣平侯的嘴,眼神剜過長沙王穆平。

若說宣平侯此番鬧騰,只為宣洩惡氣,他是不信的。畢竟唐氏一族並非無親無故,尚有姨表族親。這般犯忌,得罪蘇氏乃至儲君,當是有人在後面攛掇利誘,方有此一搏。

“何處有差?差錯處,便是衛尉大人您所言之處。”宣平侯不疾不徐,目光從陳章轉向蘇彥,“蘇相,敢問一句,您為陛下尋藥,藥呢?”

“臣未取得藥,途中得信,先帝崩逝,遂急行軍返回。”蘇彥對殿上儲君拱手道,“先帝已逝,得藥無用,臣自然不會再以城池交換。”

他側過身來,“不知這有何差錯,還望宣平侯明示。”

“這自然無措,若是這等時候蘇相還要以城池換之,豈不是做實了賣|國之實。尋常人都曉得的道理,蘇相麒麟之才,自然懂得。臣要說的也不是這處。”宣平侯看了眼殿上少女,對蘇彥道,“請問蘇相,您行軍速度幾何?此番從長到興勢郡,乃需要幾日?”

披麻戴孝的少女聞此話,攏在袖中的手驀然一緊。

蘇彥亦蹙了眉,似意識到什麼,轉而望向江見月,卻只是滯了一瞬,依舊從容道,“臣此番雖是前往簽訂協議,以土換藥。然為防萬一,乃舉兵甲而出,故而行軍速度一日一百二十里。只因出征當日即遇風雪,故而速度減緩,一日不足八十里。”

殿堂之中私語之聲再度響起,尤其是常年征伐領兵的楚梁二王亦變了臉色。只是梁王范霆自天子崩逝,便一直沉默消沉,這廂更是咬牙切切,眸中盈淚。

所有人都意識到問題了。

按照蘇彥所言,即便一日行軍權作八十里算,大行皇帝崩逝於十一月十六,此時他行軍路程不足五百里。而十七日報信使者從長安出,單騎速度稍快,風雪天最快可達二百里一日,如此算,追上蘇彥大軍,仍需四日,也就是在十一月廿方才能將信送到蘇彥手中。彼時就算蘇彥輕裝即刻返回,亦照二百里一日算,尚需四日,乃十一月廿四。

然而蘇彥十一月廿已經抵達長安。

換言之,乃先帝未崩之時便已折返。

其心何意?

其心可誅!

滿殿目光,皆投蘇彥處。

蘇彥目光從少女身上飛速而過,見得她面色慘白,鬢角滴汗,整個人僵硬著喘息,鮮為人見的麻衣袖沿,已經出現褶皺痕跡。

是因為她攥著中衣袖角,掌心皮肉摳破,胃裡翻湧絞痛。在數月耗盡心力的謀劃里、在數日守著父親屍身的堅守里、在這一刻突發的情境裡,重壓和惶恐漫天襲來,又開始發病。

她當日譴人送信,本就是兵行險招。但彼時江懷懋已經一連纏綿病榻十數日,太醫亦言定要靜臥,不可離榻。她便想著反正群臣百官已經見不到他,甚至因為醫囑之故,陳婉母女都極少來此,偶有一趟亦被范霆在夷安進言下被趕走。他何時崩逝且自己說了算。但卻事出意外,初雪宮宴上,江懷懋竟然出現在群臣面前,讓她徹底亂了分寸。

眼看蘇彥越行越遠,她只得孤注一擲,擇了當晚行事。

她終是年少,少了歷練和經驗,竟然忽略了此間時辰差。即便這一刻醍醐灌頂反應過來,但儼然已經來不及。

若是私下裡,她可以和蘇彥說,是父親之意,深感大限將至,已是等藥不及,讓他從大局看,速歸以護幼主。若她這般主動言之,以蘇彥對她的情意,定然是相信的。

然此時此刻,在這父親梓宮前,葬儀上,被一個已經為人遺忘的宣平侯掀上檯面。

直接成為一把捅向蘇彥的刀。

一盆他跳進黃河也洗不乾淨的污水。

無比被動。

江見月渾身都在抖,當下她依舊可以如此言,群臣也未必不信。但是蘇彥呢,是否會不再完全信任她,會不會不再偏愛偏護她?

她曾因母仇,算計過他一次。然而那一次,有蒼生黎民在前,他心甘情願入局中,甚至覺得還是他自己的優柔徒增了傷亡。

然而這次呢,她要如何讓他一如既往信任自己?有何人何事,能再度擋於她之前,然他覺得自己非但無錯,還無奈!

殺弟,逼父,圖謀,奪權……尋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尋不到不是為了自己的理由!

但卻是唯一的理由。

她就是為了自己,為活著!成王敗寇,何論對錯。

思至這處,她竟是挺直了背脊,坦然又平靜地對上了蘇彥再度投來的目光。

他的眼中有疑惑,有不解,有心痛……卻偏偏對上了那樣一雙無所畏懼,磊落坦蕩的眸子。

眸光清冽明澈,再無一絲波瀾,是一派全然赴死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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