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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見月抬眼看她,不置可否,“朕想要個孩子。”

皇朝需要,她自己也想要。想要在這世間,有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人,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人。

夷安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您用這樣的藥,和蘇相還能有轉圜的餘地嗎?”

江見月眉眼覆上一層寒色,“阿姊若是當說客的,就該去抱素樓給他分析,去問問他是否要轉圜的餘地。”

夷安原就是從抱素樓來。

她嘆道,“陛下,容臣多說一句,您同蘇相十餘年的情分,您五歲時就與他連在一起了,若他只是一句氣話,您能不能再給他個機會。”

“說到底,也不是給他機會,是給您自己機會。”她頓了片刻,“愛與恨之間,總是愛更好。阿姊希望,有人能好好愛你。”

“昨夜,陛下還在睡夢中哭泣。”這句前日裡阿燦背著江見月偷偷告訴夷安的話,夷安看少女犟著頭,便沒有說。

但她這日來時,去了趟抱素樓,同蘇彥說了。

故而,五月中旬,暌違一個多月,江見月再入抱素樓的時候,彼此的態度有過一刻柔和。

是傍晚時分,初夏晚風徐徐。

江見月道,“朕還未用膳。”

她願意先開口,是因為那日夷安走後,她回想她的話,斷斷續續想了幾日。有一回半夜,夢見蘇彥。

竟是四月午後潮生堂滿園春色的場景。

他盛怒中將她推到,但用一條臂膀摟住她腦袋,隔絕了冷硬的紫檀木案面。

那樣自然的動作,已是他本能的護佑。

江見月醒來,抱了那個四方溫酒器半宿。

膳食已經擺上案,蘇彥沒有說話,但是撥了一半的湯餅給她。分完,又盛回自己碗中一些,只添了一勺湯在她的碗盞裡頭。

自從幼時被診出脾胃不好後,她一直少時多餐。

尤其晚膳,都是定時定量。

兩人無聲用完,江見月道,“蘇相傷好些沒?”

蘇彥頷首,半晌道,“陛下近來睡得好嗎?”

他記得夷安的話,陛下在夜中哭泣。

江見月眉眼彎下,嗯了聲。

蘇彥觀她神色,緩聲道,“除夕見陛下,不曾問安,問了旁人。是因為陛下就在臣面前,而旁人總是因臣牽涉期間,臣方急問他們。”

這是在解釋當夜對她的忽略。

江見月眼神聚起一點光。

“臣能問問陛下,您是如何安置他們的嗎?”蘇彥足夠坦承,“臣就是求個心安,說到底是你我二人間的事。論錯也是臣的錯。”

“溫氏弟子僅僅罰俸待職而已。”江見月望向蘇彥,“至於蘇瑜,官降兩級,朕讓他去了荊州,沒有傷他。”

蘇彥眉心跳了跳。

荊州是新得的地界。

夾在南燕和東齊中間,蘇瑜從未有守邊的經驗,如何能放置那處。何論他左手有疾,若遇戰事,地利、人和皆不占。

他這樣想,便這樣說。

不想,江見月一句話擋了回來,“從未有經驗,便養一養經驗。那處守將又不止他一人。”

她不想論政,更不想提蘇瑜。

然蘇彥這會,滿腦子都是蘇瑜和軍政。

江見月看了他一會,勾起唇角,“蘇相,您功在社稷,按理朕不該這樣待您。原也不想這樣待您。朕說個折中的法子,您看可好?”

“臣洗耳恭聽。”

“朕放你出來,您還是大魏的丞相,亦做我堂堂正正的皇夫。我們要個孩子,好好教養他。這般,朕便召蘇瑜回京,如何?”

江見月想了想,笑道,“朕在說什麼胡話,這分明是條條利於您的好事,您當無甚好考慮的,一言以應之。”

只是蘇彥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然頓了片刻還是點頭應了。

少女良久看他,笑出聲來,“朕想問問蘇相,您這會應朕,是為你侄子安全多些,還是為你自個得自由多些?”

“長兄為臣而死,臣自當護他遺孤。”

話落,尤見少女臉上的光寸寸退去。

“朕以為會是因為你想和朕在一起。你才點的頭!”她攥住他衣襟,咬牙道,“為了您侄子,您怎麼就不怕禮法流言了?怎麼就不怕中傷朕了?怎麼不秉持你一身傲骨了?枉朕還聽阿姊的話,試著退一退,試著能不能給你我一點轉圜的餘地!”

“枉聽長公主話的,不只陛下一人。”咫尺的距離,蘇彥亦有他看法,“臣原以為是臣一時誤解,陛下在臣手中長大,不該是行脅迫逼壓之舉的人。結果是臣看走了眼,不說這滿殿侍者,受你淫威,便是此時此刻,您為達目的,亦是這般脅迫交換!您可有半分仁君明帝的模樣?”

屋中靜下,空氣中浮游著細小的塵埃,在夕陽晚照中,尤為明顯。

未幾,餘暉斂光,日暮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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