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必遭天罰。
聲音漸起的時候,江見月控制自己不去理會。
太醫署千叮萬囑,要她控制心緒,不理雜音,以安神養胎。尤其是齊若明,遙想陳婉當年,金尊玉貴養著的胎,本是康健安好,後來因多思傷神生生累成難產,險些母子俱亡,這廂遂格外關注江見月。
好在江見月比之陳婉,心性要強上許多,當真未將坊間言語放在心上。如此三月很快過去,四月也平安過渡。
到五月初夏,江見月已經有六個多月的身孕,脈象和胎相都很好。只是太醫署上下依舊繃著一根弦,半點不敢放鬆。
因為邊地又起戰事。
戰報傳來的時候,是五月初六夜中,江見月因胎動厲害,入暑後脾胃又差,折騰半宿將將合上眼。卻聞未央宮馳道鐘聲四起,宮門六處鼓聲不絕,只匆忙披衣起身。
小半時辰後,中央官署值守官員,尚書台,九卿盡數匯聚未央宮前殿,江見月比他們到的稍早,已經閱過卷宗。
暌違四年,鍾離筠第三次征伐,兵指荊州。
這個時機,挑的這個地界。再明顯不過的意思,大魏國中丞相失蹤,女帝有孕,時機利他;荊州乃新得地界,又處兩國夾擊地帶,地也利他。
鍾離筠攢了四年的糧食,養了四年的兵甲,統兵八萬以突襲之態,連下巴東、涪陵、宜都三郡,而鎮守此間的刺史蘇瑜退去長沙郡防守,只是長沙郡背靠揚州,乃東齊地界,若是此刻東齊出兵,他手中兩萬兵甲怕是撐不了太久。
“新城和襄陽的兵甲呢?”江見月看著高掛的地圖,問向章繼。
去歲五月,在抱素樓與蘇彥提過一回蘇瑜後,江見月並非無動無衷,回來便同章繼商議,遂在北線的新城、襄陽,西線毗鄰南燕的巴東、涪陵共四郡增兵,按理鍾離筠不該如此倉促出兵。
且按呈來的戰況顯示,鍾離筠占巴東、涪陵二郡,遂為突襲之,但損兵近五千,我軍傷亡七千多。從這個戰損比,其實鍾離筠未占到多少便宜。
江見月攏在廣袖中的手捂著隱隱作痛的小腹,不由暗思,到底是因她有孕給其時機因此共伐,還是出兵故意亂她心緒?
“回陛下,這兩處兵甲尚在,但這兩處兵甲一時間無法增援。”章繼指著沙江線,眉頭緊蹙,“主要問題出在江陵、江夏這兩個沿江防線上。鍾離筠聲東擊西,以正兵突襲巴東、涪陵,以奇兵將這兩處占了,如此我軍援兵難以渡江,荊州淪為孤島。”
章繼半生戎馬,久經戰場,一晝夜後領雍涼武將給出了退敵之策。
圍魏救趙。
便是讓在陰平鎮守的梁王范瑛,出兵攻打交界處南燕的梓潼、文山兩郡,直入其都城成都,以此逼鍾離筠退兵救主。
這的確是一個上佳的法子,但是舉兵共伐,並非一朝一夕的事,需集糧草,調兵甲,如此下來,待皇命傳達,集兵出發,最快需要二月的時間。換言之,蘇瑜領兩萬兵甲,面對鍾離筠八萬人手,需至少守長沙兩月,方能得一生息。
五月初八晌午,江見月在宣政殿批准了章繼的戰略,集兵攻伐南燕。論政畢,諸人沒有立時離去。章繼同夷安、薛謹數人面面相覷,最後夷安以目示意她來開口,遂兩人拱手離去。
江見月犯困得厲害,整個人昏昏欲睡,但還是撐出一分清明,“阿姊也退下吧,朕知道你要說什麼,朕稍後便去。”
事關荊州兩萬將士性命,蘇彥又深知鍾離筠布兵習性,多番與之交手,遂這日午時,宣政殿理政結束後,江見月去了一趟抱素樓。
去時,她補了妝,用了一盞安胎藥。然踏上車駕時,許是因為日光刺眼,整個人頭暈目眩,遂招來齊若明要了兩枚參片抵在舌尖。
是積年的老參,味道格外苦。
於是途徑朱雀長街時,她讓人去買了串糖葫蘆。她這日因實在覺得儀仗繁瑣,不曾鑾駕出行,只私服出宮。
馬車停在道上的功夫,兩耳便聽來不少閒話。
大抵是,今有戰事,禍出今上,乃昔日妄稱天象違了天道的懲罰。
江見月低頭看已經隆起許多的胎腹,她只是想要個親人,這也有錯!
侍者將糖葫蘆奉給她,她拿在手中看了會,咬下一顆。同樣是用山楂掛了糖漿做的,但到底不是當年的那一碟山楂蜜餞。
她坐在馬車中失神,直到糖葫蘆從手中落地,才猛地回神,愣愣看著滾在地上的果子。
“陛下,可要出發?”羽林衛的首領在外問話,又將她驚了一回。
她生出一層冷汗,含糊著點了點頭。
車駕在抱素樓門口停下,因她以往都是自己行過石徑小路去後院的潮生堂,這會自也只在前樓歇下,但她卻久未下車。
“陛下!”迎她的三千衛尉官出聲喚她。
江見月怔怔回神,又頓了片刻,向其交代了一番,方往潮生堂走去。
又是四個多月未見面,蘇彥見她時只覺百感交集,她當真孕育出了一個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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