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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彥嗯了聲,瞧著有些失神。

自入獄來,他失神時很多,薛謹也並未放在心上。

只是這次失神之後,神思迴轉,幽晃燭光下,蘇彥想著片刻前薛謹的話,突然便笑了下,是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

帶著心疼和驕傲。

他望著不久前同門離去的方向,

原是無需他辛苦發愁了。

這案子,很快便可以結案了。

只是他不曾想到,在他認罪之前,有人先他認了罪。

*

二月中旬的一日,長居未央宮的女帝,入了被禁軍封宮許久的長樂宮。

當日儲君被殺事發後,有嫌疑的兩個人原該都被帶往廷尉府,然而朝臣卻道,“除非坐實太后之罪,否則沒有一國太后入牢獄的事。”

領頭的是已經許久不問朝政的陳氏宗老陳章,陳婉的生父,曾經女帝的四大輔臣之一。大抵是舞陽才死不久,雖女帝不曾問責牽連陳氏,但舞陽之後便是陳婉,如此同陳氏關係深重的兩人接連出事。即便他們探過夷安口風,夷安也勸他們安分守己便可,但陳氏一族終難安心。

是故,陳章方領群臣出面勸阻,“若查出太后當真有罪,陳氏一族絕不姑息。然若太后無罪只是被疑,太后便決不能入牢獄,陛下以孝治天下,斷不可失孝於人前。”

彼時,群臣在陳章的帶領下,跪在內廷邊上的坐寐門前,在大雪中長叩首。

內廷官方祭酒將話一字不落地傳到椒房殿女帝耳中。

江見月摸著還未封棺的金絲楠木棺槨中幼子的面龐,溫聲細語道,“隨他們吧,待哪裡都是一樣的結果,白的擾朕。”

她沒有太多精神和心力,整個人疲憊不堪,原想等陳婉自己認罪的。畢竟這麼多年,為著榮嘉,她很是聽話,從來都順著自己的心思,半點不敢違逆。不想這廂梗著脖子硬起骨頭坐在長樂宮中,抵死不認。

“陛下如何待孤皆無妨,但孤絕不擔污名而死。”十數年來,陳婉頭一回在面對江見月時,挺直背脊。

謀害儲君的罪名太重,一但認下恐會牽連陳氏闔族,何論她確實不曾做過。

她容顏凋零,身子早已潰敗,跽坐在紫檀木雕花長案後,說完一句話,便顫著手端起案上參湯吊精神。好似滿殿石榴花,出現一點枯萎的模樣,侍者便會趕緊換走續上新的,裝出一副繁盛美麗的虛景。

她這會雖然沒有裝強盛的必要,但也要撐足這口氣。

她沒有做過,決不能認。

“那為何母后就能接受無論朕如何對您皆無妨呢?”江見月回首譴退宮人,轉來她案邊與她同坐,端起湯盞餵她。

陳婉張開的唇瓣有些發白,聞言微顫,忽又閉了嘴。

“您不擔污名而死,很好,很有氣節。”江見月也不勉強她,擱下碗盞看了她片刻,忽問道,“聽聞母后當年生雍王時,受驚難產,敢問母后您因何受驚?”

陳婉掀起眼皮,咬住唇瓣。

江見月接上她眸光,挑眉笑了笑,只話語緩緩,講述一樁往事。

“明光初年,朕在公主府中給先帝祈福,九九八十一日為君祈壽結束,需我與僧侶一道完成最後的儀式。便是手捧一柱清香,隨在大師玄真身側聽他們口誦經文,行遍府邸。如此送亡魂歸去,為生人添壽。從東至西的路線,自我阿母的翠琅軒出,依次經過居中的瓊英閣、你住的菡萏台,再到西邊的九華閣。我記得很清楚,距離菡萏台還有一半路程時,我手中的香燃盡了。”

話到此處,江見月停下,問,“您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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