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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子每兩月回復一次。

然,上一次回信,還是四月暮春的時候。

*

女帝誕下一女,封號靖明,世稱靖明公主。

消息傳到幽州時,正好是九月初九重陽這日。

千里之遙,訊息總是滯後些。

秋日的田埂上,這一年的桑麻又成熟了,再過半月就可以收割。

蘇彥接過蘇瑜給他備好的東西,只靜靜看著眼前半丈高的麻樹,一口水一口餅用完,問,“能記住我的話嗎?”

蘇瑜愣了下,沒想到蘇彥竟對女帝再度產子的事無動於衷,半點反應全無,須臾應道,“子檀記得。”

蘇彥點了點頭,握上他的肩膀。

他的掌心依舊溫厚有力,一點力氣壓下,便是信念傳達,給少年力量和勇氣。

“好好活著,忠於陛下,照顧血親,守口如瓶。”蘇瑜雙眼通紅,“子檀等叔父回來。”

夕陽如血,秋風蕭烈,這一日又要過去。蘇彥起身收拾農具,返回茅屋,蘇瑜一路送他。

“回吧,莫送了。”臨到門口,蘇彥方再度出聲。

他原本清俊白皙的冠玉面龐經邊地風沙的吹襲,已經黝黑黯淡了一層,皮膚也比不得在長安城中金尊玉貴養著那般光滑平膩,眼角細紋更甚,是歲月的痕跡清晰烙印。但他的眉眼依舊清貴溫潤,氣宇高華軒昂,笑起來丰神俊朗。

這會,他便笑著。

他說,“謝謝你子檀。”

謝你,在我臨走之際,還送來這樣的好消息。

落日徹底西沉,暮色上浮,除了窗前一盞豆燈,映出一把匕首幽亮的光,周遭一片昏暗。

他推開窗牖,看夜色中隱隱約約大片大片桑麻的影子。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他們在一起二十年,過過每一個佳節。這天地時空里,全是她的影子。

他將蘇瑜帶來的藥粉撒入半盞濁酒中,輕輕晃動,仰頭灌下一口。

皎皎。

他在靜置的酒水中,模糊看見她的樣子,低聲喚她,聲音在暗夜中流淌。

這或許是今生最後一次喊她的名字,亦是最後一次聆聽自己的聲音。藥性起的很快,片刻喉嚨口便陣陣生疼刺痛。

早該做這個決定的,行事決策上,他從來利落。

在前歲十月第一次遭受暗殺後,蘇彥便起了心思,但是卻遲遲沒有下決定。他認定是南燕的暗子,來而不易。既被擊退,再次而來的可能性極小。他在住處尚且是安全的。

如此確實平靜過了一年。直到去歲八月間,他第二次遇襲。彼時正好是流放者聚在漁陽郡北邊一處開採礦石。那處原本需要一個時辰錘鑿方略有鬆動的山石,那日才經兩炷香的刀劈斧鑿,便突崩塌,滾滾巨石落下,轉眼砸死砸傷十餘人。

他逃過一劫,原是有人認為那會聚集的人多,石頭開採會容易許多,蠻橫搶了他的牌號,結果做了他的替死鬼。

而他如此堅信不是意外而是圖謀,乃因被審查數日後回去桑麻地,中秋時節田中突然游出五毒。他已經熟悉桑麻的特性,也了解了土地的成分,這個時節在這處田地里根本不可能出現蛇蠍五毒之物。

再後來蘇瑜暗查,漁陽郡北地開礦的這批人中,不久前來了一批新人,而在發生意外後,皆莫名失蹤,因人手有限一時查不到蹤跡。

彼時已進入景泰十五年春,回首又是大半年過去,尚無意外發生,那點念想便又被壓下去。

他實在是捨不得離開她。

縱是被流放千里,但好歹在同一方國土,他尚且覺得親近。

直到六月里,在去畜牧場放馬的路上,忽遇大批山匪,連押送他的衙役都不幸喪生,他九死一生逃離後,終於下了這個決定。

他的目光重新凝在鏡面般的酒水上,這會看見了自己容顏。

手中匕首貼上面頰。

一張皮囊,相比一條命,算不得什麼。

何論,這條命是她給他的。

誰也沒有資格取走。

而他也不該再這般似螻蟻般苟活等死,當讓她給予的恩賜,他的餘生發揮更大的價值。

這個時候離開,原是最好不過。

他回想起這兩年多來,聽到的皇城中朝局的新變化,她扶持了新人,嘗試開創新的擇人入仕的方式,邊境有了捷報,還有今日她又有了孩子……

她又有了孩子。<="<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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