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蘇彥伸手欲接,卻被他一時扣住,只見他垂首出聲,眼淚一顆顆落下,“這些年,總想回抱素樓再看一眼,但是我始終不覺自己有錯,我不認錯。”
“是這個世道的錯。”蘇彥的手也在抖,面具下亦有淚水滑下,“我們都沒錯,只是在人間尋到了愛的人,這有什麼錯?”
“好好好!”鍾離筠推過虎符,抬首又哭又笑,一把將人擁入懷中,似年少讀完書,辨完經,又絕騎勝過各路學子時的相擁激動,把酒言歡。
他緩緩退開身,起身至桌案,尋出一封信,服下一顆藥。
“師兄——”蘇彥大驚。
“小聲些!怕旁人不知你身份。”鍾離筠抬首止住他,回來他身前依舊坐下,將信給他,“有勞了。”
是給林柔的信。
蘇彥接過的一瞬,鍾離筠口中血噴在他指尖,染紅信件。
“若可以,許我回師門。”鍾離筠交手伏拜,“願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
“有何不可!”蘇彥還禮亦拜,“長安西郊跑馬場上,始終留著您的馬。”
服毒的男子背脊忽顫,倒下地去,最後的目光里滿足又抱歉,流轉在案上那碗已經放涼的粥上。
蘇彥伸手給他闔目。
是了,南燕國主是他愛人的兒子,他交出虎符止戰已是極限,怎能再食他國之祿!
*
當夜,蘇彥持燕國虎符獻降,巴陵郡城門大開,迎魏軍長驅直入。他忍著灼痛滲血的嗓子,在營帳中攔下夷安。
交出攜帶而來的十二枚北麥沙斛製作而成的丸藥。
嗓音已經難出聲響,人也精疲力竭,只依舊持筆速寫,“榮嘉公主費心所得,托臣奉於陛下。今南燕國中太醫署尚存許多,為公主與藥安全,不刺激李朔,當掩招降一事,連夜率兵挺進。”
“你是?”夷安見他獻上的虎符和丸藥,當即讓醫官查驗藥物,以待正確送回國中。
“公主近侍,願永效陛下。”竹簡再現字跡。
夷安掃過,遂如他意連夜拔營,讓陳珈先率領兩萬兵甲回京畿支援,只特別交代入扶風郡後化整為零,且見陛下五色煙火信號方再入城,否則不可輕舉妄動。
又觀蘇彥道,“吾主早聞先生乃世間大才,想招先生入朝,您既為公主近臣,便是緣分至此,且先隨我軍回朝,修養生息。陛下見您,必然高興。”
蘇彥張了張口,手中筆微頓,竟一時不知要說何話。最後只掏出懷中信交於夷安+
,讓她給林柔。
巴陵郡到南燕都城七百里路途,夷安再收攏消息,也架不住數萬兵甲挺進的架勢,何論齊飛處已在臘月十三這日兵臨城下。
而數日裡,朝中里孫敬為首的保守派,數次上諫要求李朔交出全部草藥稱臣。李朔在清正殿中雷霆震怒,尤其在與魏軍對峙的第六日,臘月十九,聞鍾離筠獻降後,更是暴躁不堪。
“ 安兒,就算你現在不給,待魏軍援軍一到,他們屠城破門後,還是能搜出來的。你何苦來著? ”
林柔亦聞鍾離筠之事,但尚不知已經身亡,被榮嘉說服後強撐心力趕來勸諫,盼著鍾離筠只是獻降,他們還有來日。遂催促讓李朔儘快交出北麥沙斛,當下他將全部的草藥都藏了起來,已不在太醫署中,無人知曉在何處。
“你到底要鬧到何時?”林柔拂開榮嘉,對著兒子厲聲道。
“朕乃錚錚鐵骨守衛都城,如何鬧了?”
林柔搖首,“不是的,你不是一直也不愛做皇帝嗎?獻降做個閒散權貴不是你一直想的嗎?眼下正有機會啊!”
李朔看著母親,半晌“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母后,您瞧瞧您自個說的話,這些都是多久前的事了。朕現在愛做皇帝了,不行嗎?”李朔深吸了口氣,憤怒中夾著嘲諷,“小時候,我不願當皇帝,父皇和鍾離筠硬把我推上去,只因我是父皇唯一的孩子。我勉強學了,但是我就是不喜歡課業嗎,那樣多那樣重。你便抱著我說,可以讓鍾離筠對我少嚴苛些,但是你說了嗎?他一日日變本加厲催命一樣催促我。我躲在你處,你說等我大些,我能做主了,他自然會少管些,我就一直盼著自己能早點長大,凡事能自己做主。”
“十四歲那年我出去打獵,遇見了她。”李朔望向榮嘉,轉首又看林柔,“我回來和你們說,我長大了,看上一個姑娘,要娶她為妻,立她為皇后。結果你又道不行,我的皇后早已備好,鍾離筠更是直接將人送入宮中養在你膝下,直待我十七歲便同她大婚。我氣的不行,你便安撫我說,帝王婚約聯繫著利益,不可只談情愛。其他臣子也有說,其實也不是那樣複雜,帝王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關鍵在於他手中有沒有權利。這話對啊,魏國的女帝可不就是因為集權在手方才那般生殺予奪,唯她獨尊的嗎?”
“所以,我也開始愛權利了,我就要把權利集中在自己手裡。我就要我說了算。”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