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身邊,唯太傅一人。
這三年來,百官中十之八|九對其已經真心折服。其人討女帝歡心是一回事,文武兼備鞠躬盡瘁亦是另一回事。與匈奴作戰的三年裡,凡是交戰時期,他都堅持在中央官署值守,以便第一時間掌控軍情。兩次重大戰略布置,亦皆出其手。於內,讓女帝平安渡過了最危險虛弱的三年,雖沒有徹底根治舊疾,但總算有所控制。於外,有效的縮短了北境戰事的時間,減少國庫損耗,減輕民生壓力。
亦是這般殫精竭慮,方在今歲三月里,聞得北境戰局扭轉即將收尾後,撐著的一口氣松下病倒,數月來都在椒房殿休養不曾露面。
是故百官看女帝這會容匈奴皇子上了丹陛已在九階之內,多有覺得帝心難測。
何論,真要比之,岳汀如今於國於君的功績,還是比不得當年的蘇相。
尤其是聞女帝一句,將“衣襟解開”,滿殿朝臣更是瞠目結舌。年長的數位九卿近臣陪侍女帝多年,識得其心性作風,這會基本覺出異樣。
帝心難測是真的,帝心敏銳殺伐更是真的。
當是匈奴作怪,要觸霉頭了。
果然,那王子原來春風得意的面容僵起一層寒霜,愣在一處。
“朕聞匈奴第三子胸有七痣似北斗,部落傳之大吉,視之祥瑞。今以祥瑞奉我天|朝。朕不獨享,卿解衣與我百官共賞。”
江見月從御座下,笑盈盈走向頓在第八階丹陛上的少年,看他額角生汗,面色鐵青。
“陛下——”殿中匈奴使者的話語將將出口,得女帝眸光示意的御前禁軍已經持長矛挑開王子衣衫。
胸膛上,勺形七痣赫然其上。
“確是北斗模樣,朕開眼了。”女帝冕旒赤珠輕晃,笑道,“轉過去,與朕諸卿瞧瞧。”
堂上天子已近不惑,同少年王子尤似兩代人,話語出口乍聽帶著兩分慈和,神色也少了年少時的銳利,多出一絲寬和。
似瞧少年羞澀模樣,更是步下丹陛,伸手扶他轉身。
卻聞少年嘶的一聲痛呼。
“這痣難道不是先天既有,如何朕摸一摸便使王子如此苦痛?”江見月抬手將他推下丹陛,頓時禁軍四下圍上,連著同來的匈奴使者都被一同橫刀脖頸。
殿中一時靜下,見隨侍女帝身側的太醫令上去查驗,片刻復命道,“陛下,此非痣,乃近日所烙印爾。”
所以此人根本不是匈奴奉為祥瑞的三王子。
所以是匈奴戲耍女帝,不尊大魏也。
頓時,匈奴君臣顫顫,大魏群臣激憤。
女帝回來御座,目光落在使者身上,“兩軍交戰,尚不斬來使,朕放你回去。你同呼赫莫說,朕看在兩國百姓面,給他個機會,重新將三王子送來。”
“今歲冬朕不見匈奴人,匈奴便見朕兵戈。”
至此,朝會散。
女帝養病三年,除了一些重大節宴偶爾出現在世人面前,其他都在椒房殿,鮮少處理政務。這是三年來頭一回朝會連著政務一道處理的,依舊乾淨利落,半點沒有因養病千日而神思遲緩。
數位三公九卿位上的高官舒出一口氣。
畢竟岳汀此人從南燕歸降而來,且入朝不過三四年,如此得女帝器重,難免惹人深疑。有臣子更是認為相比聞鶴堂那些個少年郎,這岳汀才是真正狐媚惑主的那個。後見他操心國事,雖稍有改觀,但卻又憂另一重心,恐岳汀趁女帝病重之際竊國。畢竟,皇太女在他手中教養,軍務由他全權指揮,若是真有此心,根本防不勝防。
而今見女帝尚且神思清明,殺伐果決,自然將提了許久的心放下。
此間,對岳汀意見最大的便是薛謹,暗裡曾不止一次借著給女帝請安的機會,支開岳汀,苦心勸諫,讓她不要過分將權力放出去。
譬如這會,女帝御輦正要往後廷坐寐門拐去,他便又追了上來。
“小師叔。”江見月靠在輦上,抬手虛扶了他一把,示意免禮。
薛謹亦上了年紀,然眉間尚留年輕時的氣宇特質。一窘迫尷尬時,白皙的脖頸便紅上一截,雙手搓指頭能搓出聲響。早年間教她玩九連環,玲瓏塔,自個算錯秩序時沒少這幅樣子過,簡直能將指腹薄繭搓乾淨。
“師叔繭子又厚啦?”江見月探出身子打趣,“說,何事讓我堂堂一國廷尉這般羞澀難開口!”
薛謹目光游離,拱了拱手,又緩了片刻方道,“陛下,不知岳大人身子好些否?臣、臣想拜會他。”
“作什?”江見月聞言挑眉靠回輦上,“不會是說不動朕,要從他處下手吧?”
“臣——”
“朕知小師叔一心為朕,但朕可不敢讓您見他,滿朝文武就屬您最不待見他!”江見月努力壓下嘴角,咳了聲,“說來也是,小師叔為何對他頗多意見?”
“他、陛下不覺他舉止多有仿之……”薛謹頓了頓,轉口道,“罷了,如今臣對他無甚意見,為往昔態度想同他致個歉,乃臣小人之心了。”
江見月坐在轎輦中,手裡小摺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你要給他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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