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你起來走走吧！」

喬恩公爵提議道。

他溫柔地替索菲亞披上斗篷，攙扶著她走出房間。也許是因為長久未下地活動的緣故，索菲亞走起路來有些不受控制地搖晃，她驚異於自己的虛弱，自出生以來還從未像現在這樣被健康問題所困擾過。

兩人一路走得很慢，公爵大人耐心地配合著夫人的速度，此刻的她與議事廳那天的敏捷截然相反，像只受傷的兔子，瑟瑟不安地在他身旁移動。

他小心翼翼地摟著妻子的肩膀，索菲亞幾乎要被他架離地面，他們穿過走廊，攀上一級一級的台階，最後站在城堡頂層的露台望向眼前的夜晚。

月光照耀，如水如紗，索菲亞按了按被風捲起的髮絲，出言讚嘆。

「沒想到這萬家燈火竟比王都還要奪目。」

怪不得她的父親艾爾德公爵會這麼急於擁有這片土地，三番五次地寫信催促，暗示她誕下蘭斯凱特的血脈成為蘇瓦爾的新主人。

而他和喬恩公爵，誰活得更久誰就能成為贏家。

索菲亞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明白其中的利益關係。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雖然一早就知道未來可能會面對的局面，卻不想事態發展得竟比預想的快那麼多。

「父親似乎等不及了，你最好小心一點。」

索菲亞終於說出了議事廳那天想要告訴喬恩公爵的事，雖然作為蘭斯凱特家族的一員，她要為家族奉獻所有理應被刻進心臟，成為此生行走於世的信仰，但索菲亞明顯不是會乖乖聽話的貴族小姐，在無法掙脫家族血脈和成為丈夫附庸之間，她選擇了平衡。

「我說過，我不會順從父親的意志對你不利，但也不會為了你與家族背離。」

索菲亞看向遙遠的蒼穹中點點閃爍的繁星，嚴肅得如同在向神明說出誓言，而喬恩公爵靜靜地聽著，然後笑了起來，低沉的聲音在胸腔內震動，並傳入索菲亞的耳膜，她奇怪地看著喬恩公爵，一雙黑眸在月光底下泛著晶瑩的光。

「你笑什麼？」

「笑自己的妻子似乎越來越不聰明了。」

喬恩公爵老實答道。

索菲亞怒火中燒，「你…」

「抱歉。」

索菲亞剛想出言反擊，喬恩公爵卻突然收斂起戲謔，換回了平時沉穩的語氣，「抱歉讓你捲入這場紛爭，卻沒能保護好你。」

索菲亞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弄得有些懵，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在向自己道歉，於是剛才的怒火漸漸地沒了發泄的餘地，她依靠在丈夫的懷裡，整理了下情緒，然後搖了搖頭，說：「這不是你的問題，就算沒有你，我也會嫁給別人，然後同樣面臨家族與婚姻的取捨。」

作為蘭斯凱特家族的女兒，索菲亞一直清楚自己究竟具有什麼樣的價值，她是家族利益的連接者，被嫁給各式各樣的貴族，將血脈注入更多的土地和財富就是她此生既定的命運。

「如果那天在宮廷晚宴上你並未答應我的提議，我也會換另一個對象來尋求合作，總而言之，眼下這個局面是我早已預想過了的。」

索菲亞如是安慰。

而喬恩公爵扶著妻子的手緊了又緊，好一會兒才勉強讓呼吸變得順暢起來，他咬了咬牙，雖然從沒指望索菲亞會明白他話里所包含的信息，但她就這麼不加掩飾地表示自己只是她眾多計劃中可有可無的一項選擇，喬恩公爵難免產生了一點小情緒。

「是嗎？」

他儘量維持住語氣，在索菲亞那清澈的注視下，笑眯眯地說：「可如果我告你，你我之間的聯姻本是我強求的呢？」

喬恩公爵低頭吻了吻索菲亞的額頭，這突如其來的親昵明顯讓公爵夫人有些不知所措，她結結巴巴道：「什…什麼…」

「是我選擇了你，索菲亞。」

喬恩公爵滿意地看著妻子的反應，再次強調：「你父親提議將你嫁給我時，我本可以拒絕的，但因為是你，所以我有了私心。」

無論如何，索菲亞嫁給他必定會面臨許多危機，君王的逼壓，蘇瓦爾各路貴族的不軌之心，都讓索菲亞的處境變得複雜而危險，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喬恩公爵。

是他用私心困住了索菲亞，令她陷入因自己而來的困境。

喬恩公爵本以為自己可以很好地解決那些問題，可事實證明他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以至於他和索菲亞的第一個孩子就這麼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