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李清鶴的眼中,竟都流露出一絲不忍。
可他死死咬住唇,強迫自己去看。
哥哥丟掉的是命。他曾經那麼寵愛,卻最終害死他的燕拂衣,受些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麼。
燕拂衣開始尚能勉強忍受,可到了後來,神智漸漸完全模糊,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丟臉地叫出聲。
——應當沒有,被摧折破碎到極致的身體,恐怕已沒什麼力量發出聲音。
雷光霸道,在每一條經脈攻城略地,最後悍然斬斷他與靈獸之間,原本該生死相依的血契。
那是在小花蛇飲下燕拂衣的心頭血之時,由最古老而直接的方式,訂立下的永不背叛的契約。
而恢復了地位與尊榮,唯獨失去三年記憶的妖族少主,站在父王母后身邊,仰頭看高台上的仇人罪有應得。
他的心在此時驀地一空。
好像有什麼最珍貴、最重要的東西,被無意間弄丟了。
纏繞在燕拂衣身上的鎖鏈突然之間盡皆斷裂,雷刑已畢,他無力地摔伏在地,顫抖著的手指微屈,連嘗試撐起身體都做不到。
意識陷入一團很奇異的白霧,燕拂衣睜著眼,身上叫囂著筋骨盡斷般的疼痛,眼前卻什麼都看不見。
就連胸口,那一絲冰晶帶來的觸動,也仿佛消失了。
師兄……
燕拂衣安靜地伏在地上,乖順地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師兄。
拂衣實在有些,撐不住了。
我不想……再管他們了。
好不好?
第6章
燕拂衣陷入一場深沉無光的夢裡。
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記得那些事,記得曾經母親還在時,他們一家人隱居的那座山谷。
那裡應當不屬於修真界,而只是凡間。
因為在燕拂衣殘存的記憶里,山谷的春華秋實、夏日冬雪,四季更替總是依時而來,從沒有亂來的時候。
修真界的季節就很亂來,那些呼風喚雨的修真者們,隨時能根據自己的喜好調整節氣。
像崑崙道宗,坐落於雪山之巔,常年都是滿目不化的冰雪。
燕拂衣喜歡分明的四季,那樣才有生氣。
可那個生氣勃勃的山谷,在某一天,變成了一片血與火的夢魘。
燕拂衣呼吸急促,胸肋間似乎有異常鋒銳的劍鋒在翻攪,他喘不過氣,卻怎麼都醒不過來。
好在妖異的黑紅色很快褪去,他的夢中又換了一副畫面。
浮譽師兄還在的時候,總喜歡說些奇怪的話逗弄他。
「我為什麼對你好?唔……因為小拂衣,是師兄的白月光呀。」
「白月光就是,一塵不染、除卻巫山不是雲的那個人,是無論變成什麼樣,都高高地掛在心上的人。」
「你得放鬆一點,不要自虐,學會摸魚,真是……生產隊的驢也不能這麼使喚。」
「……」
那時候,師尊偶爾還會對年幼的燕拂衣露出讚許之意,清鶴整天樂呵呵地跟師兄們胡鬧,燕庭霜整日緊跟著兄長不放,夜裡打雷都會抱著被子擠上他的床。
……真的嗎?
燕拂衣在夢中忽然產生疑問:
這樣的日子難道真的存在過,而不是他在快要溺死的時候,自欺欺人產生的幻覺嗎?
如果是真的,那是從什麼時候起,一切都變了呢。
燕拂衣突然又感到難以承受的疼痛,那種疼痛侵襲進本該無知無覺的夢裡,像要把他的整個身體煉化,燒成一簇青煙,永鎮在暗無天日的淵藪。
他其實,很有點怕疼。
所以才會那麼害怕掌門,怕到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連他的面都不太敢見。
燕拂衣從不知掌門對他的恨從何而來,或許也並不需要緣由,只是因為這麼一個象徵恥辱的孩子剛好出現,剛好落在他手裡,剛好又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就像折磨一隻小貓,一隻小鳥那樣,完全可以用來承載自身壓不住的怒火、戾氣、所有的不如意。
剛剛拜入崑崙道宗時,有很長一段時間,幼小的燕拂衣身上,除了露在外面的手和臉,到處都是可怕的傷。
直到在外遊歷的李浮譽回到崑崙,闖入密室,從父親的怒火中救出遍體鱗傷的師弟。
那之後的幾年,至少在浮譽師兄看得到的地方,燕拂衣就總是安全的。
可是為什麼,現在又會這麼痛?
對。燕拂衣隱隱約約記起這件事:
浮譽師兄已經不在了。
為什麼……不在了?
頭也像被千萬根針一起扎那樣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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