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的行宮外便是群山,此時正是冬季,山上白雪皚皚,寒冷刺骨——但也有好處,只要用心清理痕跡,大雪輕易便能掩蓋逃亡者的氣息。
燕拂衣很快找到一處避風的山洞。
「你要冷靜聽我說。」
李浮譽琢磨著用詞,他發現,自己的身份仍然是違禁詞,關於燕拂衣本人的未來,也依然不能對他透露,但除此之外,實在通融了很多。
但他要怎麼對一個活生生的人說,他一生的悲劇都是早已設定好的,不論怎麼努力,都逃不脫命運無情的桎梏?
燕拂衣安靜地等了一會兒,山洞中依然只能聽見外面肆虐的冷風,不由疑惑道:「李兄?」
李浮譽深深吸了一口氣。
「是這樣,」他輕聲說,「或許你自己也有察覺到過,好像你不管做什麼事,結果總被往不好的方向錯誤導向了。」
燕拂衣微微一怔,他纖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一時沒有說話。
怎麼可能沒有察覺呢。
如果只說身世,或許只是天生註定,他從不會對母親的選擇有任何怨言——恰恰相反,在不算漫長的人生當中,燕拂衣所體會到的不多的溫暖,很多都來自於久遠的、關於母親的記憶。
五歲時家破人亡,三年的飄零掙扎,他從來沒有怨過。
就像母親曾說的那樣,他們家,只是魔族肆虐造成的千萬慘劇中的一個,因此他要做的,便是永遠如燈燭利劍,暗夜長明,為這天下光照一切幽暗,斬盡蒼生不平。
燕拂衣就是被這樣教育的,他捫心自問,一直以來,也是盡力這樣做的。
可是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或許是在剛剛拜入師門的時候。
燕拂衣最開始便對問天劍尊敬若神明,那時商卿月是他見過最強的人,他們被送到劍峰,正見師尊一劍便誅除一隻逃出誅魔峰的天魔。
劍光晃花了燕拂衣的眼,他站在那裡,攥緊了小手,從此一生都不會再鬆開他的劍。
可商卿月也是從開始便不喜歡他,燕拂衣能感覺到,第一次見面時,師尊的目光從他面上略過,雖似水波無痕,其下便已藏著深深的厭惡。
但問天劍尊為人冷清,沉默寡言,燕拂衣尚且沒在他身邊感受過太明顯的惡意,但那種淡漠和不滿依然如影隨形,即使他再怎麼努力,也永遠都感到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永遠都不能讓師尊滿意。
這種荒謬的錯位,簡直貫穿了燕拂衣今後的人生。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就變成了一個「嫉賢妒能、狼子野心」的人,不論是守護師弟師妹,還是分擔門派事務,就連修補結界、對抗天劫,都會被解讀為心機深沉的作秀。
也因此在鄒惑反戈相向時,燕拂衣雖覺得心冷荒謬,卻竟都未感受到多少不可置信的詫異。
他真的已經習慣了,關於誤解,關於背叛,反正他總是不配得到什麼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相比之下,小花蛇陪了他三年,似乎已經算是長久。
「但不該是這樣的。」
李浮譽很艱難地說:「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了崩壞——但是,這麼說吧,你是三本小說里的角色,所以不管你做什麼,劇情都會按照設定好的往下發展。」
燕拂衣重複道:「小說?」
「就是話本,」李浮譽狠了狠心,繼續說,「蕭風是一本逆襲升級流的主角,商卿月和燕庭霜是一本純愛甜寵流的主角,關小花是一本狗血瑪麗蘇的主角,聽不懂沒關係,反正他們是重要的劇情角色,你是、是主角通往完美結局的路上,那種嗯……推動情節發展的反派配角。」最後幾個字他刻意說得飛快又模糊,指望燕拂衣不要深究。
燕拂衣完全愣住了。
「這個世界都是,虛假的嗎?」
「也不能那麼說啊,」李浮譽很糾結,「對讀者來說可能是假的,但你實實在在生活在這其中,你看,那些記憶不是假的,這山洞不是假的,還有嗯,外面的冷風也不是假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可是燕拂衣,竟突然輕輕笑了。
「難怪,」他喃喃地說,「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李浮譽急得要跳起來,「你不要想歪啊!」
可燕拂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臉色蒼白,他身上原本就冷,現在看上去簡直沒有一點活氣兒。
命運這個詞,燕拂衣甚至出乎自己意料的冷靜,他想——果然變幻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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