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拂衣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
相鈞突然間後撤,凌空而起,單腳輕點最高處纖細的樹梢,燕拂衣仰頭去看,吾往斜斜指向地面,劍尖閃過一絲猩紅的血。
陽光是從上面照下來,他看不分明相鈞的臉,但他知道,那張臉上被自己劃出一道血痕。
渾圓的血珠從樹梢突然滴落,燕拂衣一愣,他如今感知不靈敏,沒來得及躲,血珠竟直直落在他臉上,溫熱的。
有種好熟悉……又一時想不起的氣息。
魔族少主輕輕地笑了。
「原來你不記得我了。沒想到,我也是那麼容易讓人遺忘的人。」
從他的角度向下看,雨過天晴,枝葉間溫和的光卻剛好照在燕拂衣臉上——其實這麼多年過去,燕拂衣也長得和那時很不一樣了。
但相鈞仍能一眼認出來,他認人又不是只靠臉,燕拂衣仰頭的角度,他看似冰冷鋒利的面容下隱藏的柔和,他在陽光下抬起眼眸時,被照射成淺栗色、鑲著一圈金邊的瞳孔。
那麼多日夜,他曾經是想念著這雙眼睛,才能堅持著活過來。
燕拂衣終於出聲:「你是誰?」
啊,相鈞想,他如今的聲音,也與我想像的一樣。
「我是小真啊,」他輕聲說,「你救了我好多次呢,哥哥。」
燕拂衣一愣,他的睫毛輕微一眨,瞳孔有些微移。
近來記性不好了,他也知道自己忘了許多事,通常情況下那不怎麼造成困擾,在忘記很多人與情緒時,甚至會帶來一種寧靜的輕鬆。
但這魔修的一句話,竟已在他心間扇起波瀾,讓他的心臟突然酸脹,蔓延出一種來源深遠的疼痛。
燕拂衣本能地重複:「小真……」
相鈞像一陣煙那樣在枝頭飄忽著,修長的手指拽下頸間星月形狀的吊墜,陽光折射在上面,像一片即將融化的雪花。
「這個,」他輕聲說,「你也不記得了嗎?」
燕拂衣腳下突然一個踉蹌,他眼前閃爍起斑斕的彩光,暈眩得站不住腳。
他好像想起來了。
……
在終於找到並託庇於崑崙道宗之前,燕拂衣帶著弟弟,曾在人間流浪過三年。
最開始他只有五歲,在凡間同齡人里,是許多孩子連話都盤不明白的年紀。
但那時的燕拂衣,就已經觸及練氣的門檻,一劍斬下,可對半劈開成人合抱的樹樁。
他護著孱弱又膽小的燕庭霜,雖然過得不好,缺衣少食,但至少不會面臨太大的危險。
也大概是在他們家破人亡並不久,流浪在中原的時候,曾順手救過不少也無家可歸的孩子。
燕拂衣不大記得請那些孩子的名字了,更記不清他們的臉——他總是不怎麼能記住自己救過的人的,畢竟實在太多,記著好像也沒什麼意義。
但小真還是有點特殊,其他孩子都只是救便救了,只有這小孩要鐵了心跟著他們,也並不打擾,日日遠遠在後頭綴著,若找到什麼吃的東西,便半夜偷偷放在近處,讓燕拂衣一睜眼便能看到。
像只執著要報恩的小野貓。
到第二個月的時候,燕拂衣終於把人抓了出來,小孩黑黑瘦瘦,身上到處是血痕,看起來比燕庭霜還虛弱,眼睛卻很亮。
小燕拂衣的爛好人在那時便初現端倪,他就對小真說:「小霜身體不好,你沒事幹,就幫我看著他。」
之後他們三個就一起走了。
大多不知道自己的年紀,小真其實比那時的燕拂衣還高些,但堅持要和燕庭霜一起叫哥哥。
無所謂,小燕拂衣想,反正是他要護著他們,哥哥就應該護著弟弟。
小燕拂衣那時,是想把小真也一起帶到母親說的崑崙去,小真竟然好像也有不錯的根骨,他把母親教的劍法教了一些給他,他學得比燕庭霜更快。
他很早慧,不僅體現在修煉上。
三個人中,燕拂衣作為守護者,負責保護小小的團體,小真便擔當了後勤和與人交流的職責,他很嘴甜,很會討大人歡心,有時一個銅板能用作兩個。
小燕拂衣嘖嘖稱奇,這點小真就很厲害,比他厲害多了。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