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一下,健康,但低沉,好像什麼代表著不祥即將靠近的鼓點。
可他就是不捨得,把手心的珠子丟出去。
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到過這東西。
好像撫摸過那涼滑的觸感,嗅到過上面沁入的淡香——只是拿在手裡,鄒惑便覺得安心,連日以來折磨著他的那些痛苦和不安竟被壓制住一點,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
這珠子不該是一顆的,應當有許多,被細繩穿成了手串,繞在一隻蒼白的腕上,腕骨清潤,如同玉石,他便也可化作原形,貼著珠子,一同纏在那腕上。
有很漂亮的手指在撫摸他,沿著小蛇的脊骨,從吻部,一直到尾尖。
他可以全然安心地舒展自己,感受那指尖上帶來的酥麻,用尾巴纏繞住涼涼的小指,放肆地撒嬌……
……這都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幻覺!
鄒惑惱火地甩甩頭,想把那些荒謬的畫面甩出去。
可商卿月的聲音又莫名響起來,劍尊臉上帶著那種溺水之人抓到浮木似的表情,很懇切地說:「不要再恨他了。」
……憑什麼?
燕拂衣暗算他,又趁人之危,讓他做了三年卑微的奴僕,他卻連恨都不被允許了?
鄒惑將珠子隨手放進懷裡,可他一旦想起了燕拂衣,這名字又開始在心中揮之不去了。
他「第一次」看到燕拂衣,是在那片被靈音法尊的護身罡氣幾乎摧毀殆盡的山谷。
可當時站在高高的雲端上,鄒惑看著那被百納千重身壓迫正中的小小身影,看著他不屈而蒼白的臉,非但沒感到大仇得報,沒感到深惡痛絕,他看著虛弱的劍修唇角淌下的血,看著山谷遍地的殘破荒蕪,竟覺得心痛。
幾年前,燕拂衣就是以那副樣子騙了他,暗算他的嗎?
不然,他一個與自己同輩的年輕修士,能有多少手段,破開母親留在他身上的一應法寶,將妖族少主降服成自己的妖獸呢?
在墨襄城見到燕拂衣的時候,他仿佛變了一個人。
鄒惑說不清自己當時的感覺,他的仇人比想像中更加落魄,似乎都不用使力,只是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他親手掐住他的脖子,掌下的肌膚簡直涼得嚇人。
他是刻意讓那些凡人將燕拂衣推出來的,他是想讓那人嘗嘗被人背叛的滋味。
可真的得償所願時,那人眼裡破碎的光,卻又讓他體會到些許慌張。
那天晚上,鄒惑又做了奇怪的夢。
夢裡他也看到燕拂衣,青年劍修同樣被一群凡人圍在正中——卻不是那日千夫所指供出的祭品。
那些凡人臉上,帶著沒有雜質的感激和崇敬,他們激動地伸出手,想觸碰到青年的哪怕一片袍角,他們亂七八糟地說著感謝的話,空氣中瀰漫著絕處逢生般的狂喜。
在夢裡,鄒惑竟感到與有榮焉。
他看到燕拂衣的臉——那不該出現在他記憶中的表情,不是清冷孤絕的,不是絕望麻木的,而是帶著一點淺淡的靦腆,他微微低著頭,像夜風裡輕輕搖擺的晚蓮。
好喜歡。
夢沒有那麼多記憶和邏輯,鄒惑從本能里體會到純然的欣喜,體會到自己心底的雀躍,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跳著腳大叫:
好喜歡!
但沒有那麼多人跟他分享就更好了。
想把人帶回家,藏起來,這樣的表情,最好只有他一個人看見。
……
鄒惑突然被一股針刺般的劇烈疼痛擊中了。
他痛苦地發出一聲嘶啞的慘叫,在天旋地轉間一下子倒在地上——太痛了,像把這些日子斷斷續續的頭痛都聚集在一起,轟然摧毀了他的腦海。
有許多人手忙腳亂地跑過來,他知道是母親派來暗中保護他的人,可沒有能力去想更多,意識仿佛被堅固的東西凝住,動都動不了一下。
鄒惑又看到燕拂衣,他已經分不出是真實還是幻覺,他看到一身黑袍,蒼白但還算精神的燕拂衣,竟帶著一點吟吟的笑意,手指點住他的鼻尖。
然後他又看到被他鎖在籠子裡的燕拂衣,手腳都被荊棘纏繞,好像已經布滿裂紋的玉器。
那雙霧沉沉的眼睛裡沒有光,身上也無力,任由仇人擺布,連疼痛都不會表現出來,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