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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已經開始無法呼吸了,那始終沉甸甸地壓在他身上的罪孽,突然間化作一雙鋼澆鐵鑄般的巨手,緊緊扼住他的喉嚨,讓他在巨大的痛苦中都忍不住彎下腰去,甚至要握不穩自己的劍。

燕拂衣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在戰場見到他時,他確實很狼狽,可那時商卿月只是想:燕拂衣受了天雷之刑,又沒得到很好的照顧,在外漂泊這大半年,想必過得很不容易。

他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鄒惑話里的那樣?而這一切發生的時候,他甚至還千夫所指,被師門通緝,被師尊申飭,被整個修真界都架在罪惡的火上,任由烈火將他一點點燒成灰燼。

他再也不為鄒惑未來可能會和他一樣難受而竊喜了,那又有什麼意義?燕拂衣已經被折磨成這個樣子,證明曾有更多一個人辜負過他,傷害過他,難不成還能讓他自己更好過?

鄒惑被商卿月的樣子嚇了一跳。

「別恨他了。」商卿月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肩,這位劍尊的臉上都是冷汗,紅與白交錯在一起,艱難地吐出每一個字,簡直像要把路人拖入深淵的水鬼,「鄒惑……別恨他了,他定然在意過你,別……別讓自己後悔。」

鄒惑揚起眉毛,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可問天劍尊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太不尋常,他屢次提到燕拂衣,難道是突然對自己的徒弟有了回護之心,竟這樣為他求情?

或許,或許也不是不能商量。

上次見到時,燕拂衣好像確實已經足夠悽慘,鄒惑想著自己親自動手,或許都做不到那個地步——但既然有人先他一步,讓惡人自食惡果,倒也省了他的事,省得髒了他的手。

「劍尊這是在求我?」美得妖異的妖族少主似笑非笑,想拍開商卿月抓疼他的手,然後他才發現那隻手那樣僵硬、潮濕而冰冷。

不知怎的,就像在冰湖上行走時突然踏空,他的心無端漏跳了一拍。

但鄒惑還是將那隻手拽開,放肆地轉身離去。

「讓燕拂衣自己來,讓他跪下,給小爺磕三個響頭——我也不是不能考慮放過他,讓他留著四肢健全,做我的妖奴。」

第44章

鄒惑自覺走得很瀟灑, 可不知怎的,面對那麼高高在上的尊者放了狠話,非但沒讓他心裡暢快, 反倒更加煩躁起來。

他頭疼得厲害。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或許早在他剛剛從萬妖谷的宮殿中醒來, 那種仿佛來源於靈魂中的疼痛,就如影隨形,讓他一刻不得安寧。

當時,是崑崙那個叫蕭風的弟子救了他, 將他送回萬妖谷, 鄒惑醒來時他與母親都在旁邊。

鄒惑看見他的第一眼, 就好像被長針刺中眼球,險些又被重新痛暈過去。

宮中的巫醫忙不迭為他輸送治癒的妖力, 母親更是心急如焚, 頭痛好久才緩和過來,鄒惑昏昏沉沉地聽見母親向那人道謝,放下妖尊的架子,饋贈的天材地寶塞滿了送出的乾坤袋。

那蕭風很會說話, 態度親切, 代替他師門作惡多端的大師兄道了歉,鄒惑時睡時醒的,雖知道那聲音是他的恩人, 卻一聽到就更頭痛,無端端覺得討厭。

最近, 這頭痛的症狀更嚴重了,從在墨襄城見到一次燕拂衣之後,從燕拂衣又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跑之後。

疼痛讓鄒惑夜裡都睡不著, 強迫症似的一遍遍翻找著空白的記憶,試圖抵消一點那種不亞於肢體殘缺的痛苦。

問天劍尊,究竟為何會那樣反常?

昨日,其實鄒惑就有看到過商卿月,那時對方還很正常,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一把問天劍盪盡魑魅魍魎,甚至差一點就能誅殺魔尊親信,那個長得很噁心的護法破房山。

怎麼今日,就變成了這幅樣子。

他還總提到燕拂衣,這和燕拂衣又有什麼關係?

鄒惑走著神,突然腳底一痛,好像不小心一腳踩在了刀尖上。

他嘶地一聲,氣急敗壞地朝下看去。

是一顆光滑圓潤的翠玉珠子。

鄒惑一愣。

天下群妖大多喜愛收藏珠寶玉石,萬妖谷中,各種名貴的寶石不知凡幾,這珠子看上去品相雖好,但在鄒少主眼裡,都不值得多分一點注意。

可是偏偏,他就被那珠子死死吸住視線,又像著了魔似的,蹲下將之撿了起來。

無論怎麼看,也不過就是一顆上好的翡翠而已。

碧綠的翠玉在陽光下折射出通透的亮色,那亮色晃進鄒惑的眼睛,讓他眼前的世界突然一暈。

眼睛莫名就發熱了,無端端想要流淚。

鄒惑感到一絲喘不過氣的憋悶,周圍很安靜,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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