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是假裝堅強的孩子,終於見到唯一會把他捧在手心裡的家長,像折翼的雛鳥落進溫暖的巢。
李浮譽從未見過他哭得這樣狼狽,從前被父親虐待時沒有,甚至後來那個他們都不願觸及的晚上,在崑崙的大雨之中,也沒有。
燕拂衣其實,才不到二十四歲。
即使在他穿越之前的,那個人均壽命都不過百年的社會,這樣年紀的男生,也才不過是個初出社會的實習生,在電梯裡遇到他時,都會手腳無措地試圖把自己縮進牆壁里。
燕拂衣就已經經歷過那麼多了。
燕拂衣還傷重,還不怎麼能動,他只能很努力地將手指蜷縮起來,想去碰碰那透明虛影的臉。
李浮譽察覺到了,連忙從被子底下翻出他的手,裹在掌心裡——他這時也沒空去琢磨他怎麼就能碰到燕拂衣了,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像是煙花綻放時落下的細灰,一點都不值得被看見。
他只想趕緊抱抱這個人,問問他哪裡痛,說他做得很好,說有多喜歡他,說不要再想那些曾經的人和事,他們一點都不值得。
「師兄,對不起……」
可燕拂衣抿著唇,搶在他之前好小聲地說,「我還沒有……修補夠九萬次仙魔結界。」
「我也,也沒有照顧好清鶴。」
「我本來沒想這麼早來見你……」他抬起眼睛,撒嬌一樣覷著李浮譽,「原諒我好不好?」
別生氣,別不要我。
他的眼睛在小心翼翼地說:我只有你了。
第46章
相鈞深吸一口氣, 踏入無相宮。
這麼多年了,每次到這裡來,他還總會感到緊張。
魔尊實在像是另一個維度的存在, 每次在他面前, 相鈞都會覺得, 自己像是從裡到外完全透明一般,在那隨意的目光注視下,一覽無餘。
然而同時,魔尊也一直沒能識破他最根本的、最膽大包天的謊言。
或許他不是沒有懷疑過。
相鈞曾無數次在無盡的焦慮中思索, 自己到底有沒有露出過破綻。
可相陽秋始終沒有一點疑問, 就好像作為幾乎無所不能的存在, 他也會……害怕?
就像諱疾忌醫的最普通的凡人,因為害怕不能稱心如意的結果, 而在潛意識中抗拒去質疑求索。
相鈞站定腳步。
他一如往日般恭敬地行禮:「父尊。」
相陽秋:「嗯。」
他沒有讓相鈞起來。
相鈞半跪在地上, 低垂著頭,面無表情,但背上已隱隱冒出冷汗。
他感覺得到,魔尊正居高臨下, 將透射性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那目光如有實質,壓得他脊骨沉重,抬不起頭。
瓷盞的蓋子輕擊杯身的聲音。
「守夜人——那孩子是叫燕拂衣嗎, 他怎麼樣了?」
相鈞一凜,連忙將頭垂得更低。
「他還沒醒, 我叫幸訥離去看了,之前在延宕川受的外傷不致命,只是他本身底子太差, 可能還需要將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清醒。」
幸訥離是魔族的醫尊護法,相當於修真者的「大乘」境界,整個魔界醫術最高的人。
相鈞與他關係不錯,這次醫治的,又是尊上最放在心上的「守夜人」,他不敢不盡全力。
魔尊又停了一會兒,緩緩問道:「你從前認得他。」
用的不是疑問的語氣。
相鈞心中一提,不敢隱瞞,但玩了個文字遊戲:「從前在人間遊歷時,是曾有過數面之緣。」
相陽秋每次沉默的時間都仿佛更長,相鈞定定地看著地面,能在這落針可聞的寂靜中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忍不住胡思亂想,每想一次,都會讓握緊的掌心更加濕黏。
相陽秋說:「你知道『守夜人』,有多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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