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燕庭霜被哥哥拉著,步履都跑不穩,但他臉上帶著幾乎是冷漠的平靜,血和火光映在那雙深黑的眸子裡,沒有帶來哪怕是一點波動。
小孩子粉嫩的唇角,甚至翹起一點令人遍體生寒的弧度,他的目光從周圍的慘烈景象轉移到哥哥的背影上,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燕拂衣本能不願用這個詞來形容,可確實是,陰狠的惡意。
然後,那張面具似的臉動了動,就好像什麼沒有生命的東西,正一點點學習著屬於人類的表情,每一根線條都經過嚴格的規劃設計,然後被擺弄出符合場景的驚惶。
燕拂衣看到,小燕庭霜還不太熟練地揉捏著自己恐懼,突然整個人撲在小燕拂衣背上,手指用力到劃破皮肉。
「哥哥!」他嚶嚶泣道,「哥哥要保護小霜……小霜好害怕啊……」
小燕拂衣臉上出現一點吃痛的神情,但他忍住了,一邊奮力奔跑,一邊輕拍肩上的小手,喘息著安慰:「小霜不怕,不怕,抓緊哥哥,有哥哥在。」
那小孩便嗚嗚地哭起來,更用力地四肢攀爬著另一個孩子,仿佛某種汲取生命的寄生物。
他們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那片山谷,跑進一片無邊的夜色里。
燕拂衣停下來,輕輕打了個寒顫。
他不想繼續走下去了。
這條沒有盡頭的路又冷、又孤獨,他一時間分辨不出,來處是否真的有過足夠支撐他的光,而去處又是否真的存在,能讓他找到終結毀滅與寒冷的火焰。
……這不對。
燕拂衣敲打自己的心,很認真地告訴那塊僵冷的地方:他看到浮譽師兄了。
不是幻覺的,不是在這五年中總不時出現的虛假安慰,他是真的看到了師兄——雖然長相與記憶中些許不同,可他就是能看到曾經熟悉的靈魂,還在喋喋不休地對他說什麼話。
那些話他其實沒能聽清一個字。
或許是他也已經死了,但也或許……系統沒有騙他,真的將師兄帶了回來。
可他又多少膽怯,不太好意思就去見師兄,他還沒有完成他們修補結界的承諾,也沒有……保護好自己。
他受了不少傷的,雖然已經不很痛了,但師兄看到,有可能會難過。
燕拂衣努力思索著這件事,好像又真的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話。
那條沒有盡頭的路捲曲起來,變成一個透明的泡泡,將他困在當中。
燕拂衣試探地碰碰半透明的曲壁,卻沒能輕易穿過去,那看似薄而脆弱的泡泡其實是厚厚的冰層,他是被關在冰河之中的魚兒,只能隔著冰層看到天空,卻怎麼撞都無法穿透。
怎麼會這樣呢?
燕拂衣有些茫然,他蜷縮在那個厚重的泡泡里,頭又劇烈地疼了起來。
連思索的力氣都好像被抽空了,燕拂衣忘了自己是怎麼被關進這裡的,他只記得一種失望而厭倦的情緒,卻忘了那情緒是由何而來。
他全身都很痛,尤其是心臟的位置,那塊本該柔軟的血肉似乎被什麼生生刺穿了,希望的情緒和溫暖的血都從洞裡流出去,讓一切本該鮮活的記憶都變成灰白色,讓他什麼都不願想,只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睡吧,拂衣。」
是哪兒的聲音在響?
「好好睡一覺,我守著你呢,」那聲音喃喃著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不,他還不能睡著。
燕拂衣想著,他還有好多事情要去做,他要去修復仙魔結界,要想辦法復活師兄,要護著門派里那些信任他的師弟師妹們,還要守護血肉脆弱的凡人百姓。
那都是他分內之事,不能不做。
可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有太強的誘惑力了,燕拂衣不自覺便想要聽從,被那聲音哄著,便真的想什麼都不管,僅僅因為疲憊就睡過去。
要不就睡一會兒吧。
甜美的渴望充斥了整個胸腔,有人在輕輕拍打著他的背,在他耳邊說一些朦朧的話,像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像是「我真為你驕傲」。
即使是幻覺,真的可以這麼美妙嗎?
管他呢,燕拂衣難得很任性地想,他在說,我已經做得很好了。
所以現在,我當然可以放縱一點。
有很燦爛的芍藥花的色彩不知從哪裡飄出來,叢叢簇簇地,擠滿了泡泡之外,那些花兒飄在漫長的冰河裡,將冷冷的水和天空都映襯得很暖。
燕拂衣覺得,連那厚厚的泡泡都變薄了一點點。
他把手貼在彎曲的冰層上,幾朵碩大的花就浮在外面,跟他展開的手掌貼貼——不止是香氣,連溫度都很真實地傳導過來,就好像真的有人包裹住了他的手。
燕拂衣猶豫了一下,小心地整個人都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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