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鶴終究在燕庭霜找到那條出逃的小路之前, 把人堵住了。
他是後來才知道這條路存在的——在正式前往延宕川戰場之前,李清鶴才終於查清楚,那一夜, 燕拂衣是從哪裡偷偷下的山。
在那之後, 這還是李清鶴第一次真的踏上這條路。
那是一條小路, 坡度陡峭,彎折崎嶇,一邊就是懸崖,上面積著厚厚的冰雪。
看上去十分孤獨, 沒有盡頭, 並且只要踏錯一步, 就會萬劫不復。
即使是正常人都會覺得很難走,何況是一個重傷到雙目失明的人。
燕拂衣他……為什麼會選擇從這裡下山呢?
明明崑崙有那麼多寬敞平緩的山道, 為了方便各等級的弟子出行, 很多都做了貼心的防護措施——那些之中大多數,都是燕拂衣代掌教的五年之中,帶領百器堂的弟子們建造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還是選了最險的一條, 安安靜靜的, 誰都沒有驚動。
這條路的深雪裡,至今還掩埋著他的血跡。
李清鶴恍惚了一會兒,才驀然想起來那個明擺著的答案。
燕拂衣不得不從這裡下山, 當然是因為他,還有他的父親。
因為被不分青紅皂白地打成了宗門孽徒, 連一聲爭辯都不允許就定了罪;因為李清鶴一己私慾之下,毀了李浮譽最後復活的機會,還要把最大的罪名怨怪到他的身上。
捫心台那九道天雷, 全崑崙的弟子都被喊去觀刑。
那時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聽他大喊,說燕拂衣骨子裡是個什麼樣的貨色,要在所有人面前把燕拂衣釘在恥辱柱上。
李清鶴的手抖得快要拿不住鞭子。
他只能強迫自己不去想,把恨之入骨的目光投在被他逼得走投無路的燕庭霜身上。
「李清鶴,」周圍散落著不少不知所措的藥園弟子們,燕庭霜的聲音軟弱無力,似乎泫然欲泣,「你們一家害死了我兄長,又想對我做什麼。」
李清鶴冷笑一聲。
燕庭霜就總是這樣,他的人生準則似乎就是「示弱」,在示弱的時候,博取別人的同情,似乎將自己放在低位,實際卻要站在輿論的高位上,讓被他對付的人百口莫辯。
但這招之所以對商卿月管用,是因為他當時心神巨震,而且蠢。
之所以對燕拂衣管用,是因為燕拂衣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僅剩,真的會關心他的人。
李清鶴不一樣,他從來驕橫跋扈,不知憐香惜玉,燕庭霜對他這樣做,他只會覺得噁心。
燕庭霜就像是一根不能獨立生長的菟絲花,永遠必須有所倚仗,若失了那倚仗,他所剩的便只剩口舌之力,在弱肉強食的修真界中,柔弱到一根手指就能碾死。
可燕庭霜一直想不清楚,若沒有了燕拂衣,他便永遠失去了自己最根本的倚仗。
「庭霜師兄,」李清鶴的聲音陰冷,可語調平緩,若是外人聽上去,竟像是有幾分溫柔,「我一直很想問問你,後天才覺醒靈根與劍骨,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燕庭霜忍不住很明顯地一僵。
他怎麼在慌亂中忘了,他做的那件事,不僅燕拂衣這個當事人,李清鶴只要結合前後發生的事略微想想,便也是板上釘釘的知情人。
怎麼辦,怎麼辦?
李清鶴這個瘋子,當初還是他告訴了自己那「傳承」之法,莫非他當時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把他們兄弟倆都一網打盡?
李清鶴有逼近了一步:「怎麼,有那麼說不出口嗎?」
燕庭霜瑟縮著,眼淚都涌了出來。
「小師弟,你在說什麼,我、我聽不明白……」
「不明白嗎?」李清鶴將鞭子又甩了出來,艷紅的骨鞭在風中抽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噼啪聲,「才是那麼近的事,記性就不好了?」
燕庭霜惶然倒退,可他身後就是懸崖,腳步才稍一錯,便有不少冰塊碎石從崖邊紛紛墜落下去。
他沒忍住尖叫了一聲,委屈得不行。
說到底,李清鶴一個外人,此時究竟是如何能這樣理直氣壯,來給燕拂衣「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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