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是故意的,想要從那人身上榨出一點兒哪怕是厭惡的反應,燕拂衣的一切情緒都讓他興奮——從很久之前開始,相鈞最怕的,就是他不理自己。
只要肯理他,哪怕是厭惡,哪怕是恨,甚至哪怕為了他娘的那個遺物,別有所圖,他都會像餮足的野獸一樣,一絲不落地將那些在經年中錯過的情緒,連皮帶骨地吞吃下去。
可燕拂衣始終不曾給出一點反應。
連輕蔑和憤怒都沒有,他落向一邊的眼睛裡,沒有對他的任何情緒,甚至是疏離的,好像他只是個正無端發瘋的陌生人。
相鈞曾如此迷戀那雙眼中的清冷堅定,可如今那雙眼眸被濕潤的眼睫半遮住,微小縫隙只閃出一點他最不願見到的,生理性吃痛的光。
相鈞被狠狠刺了一下,這才顫抖地發現,掌下的手腕已然泛紅,邊緣甚至透出一點腫脹的青紫。
他甚至嘗到自己的喉間蔓延出的血腥味,顫抖地放開了鉗制。
然而得不到滿足的渴望,仍然收緊了勒住他心臟的帶著毒刺的藤蔓,擠壓出粘稠的汁液。
相鈞猛地抽身,他甚至腳下不穩,直到後背撞上尖銳的桌角,腰間傳來一陣刺痛,這才踉蹌著穩住自己的身形。
他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
相鈞從來懂得自己,即使面見魔尊,他也能拿出最好的狀態,對每一句對白和動作都給出最好的反應。
可每當面對燕拂衣的時候,他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口那隻嗜血的野獸被放出來,無時無刻不發出侵略性的嘶吼。
他會傷害他的。
再不走,他一定會再次親手傷害他。
他已經做錯了一次,他就曾做錯過那麼一次。
一次,讓他再沒有見到燕拂衣,將近二十年,讓他好不容易終於把人帶回來之後,只能看著他身上被摧折出的細密裂痕,發瘋地想把所有人都殺掉。
相鈞咽下喉間翻騰的血腥,盯著燕拂衣看了一會兒,轉身落荒而逃。
燕拂衣稍稍抬眼,看到那倉皇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師兄顯出身來,無聲地罵了幾句。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剛剛醒來時,見到師兄,自然是高興的。再然後,面對一個當年偷走他最重要的東西的小賊,也不是沒有憤怒過。
可那些情緒,似乎都與他隔了一層,他能感覺得到,卻根本無法被真的擾動心弦。
莫非我是病了。
燕拂衣在心裡默默地猜測,可他又似乎對「自己到底怎麼了」這件事,也不是那麼太關心。
「拂衣?」
李浮譽俯下身來,溫暖的手落在他的肩上,那手仍是半透明的,卻傳來切切實實的熱度。
似乎給冰冷的軀殼注入了一絲感知力,燕拂衣轉過眼去看他,很怕尚且是個魂魄的師兄為自己擔心。
為了證明自己沒事,他又彎彎著眼睛,笑了一笑。
另一隻溫暖的手,卻溫柔地拂過他的眼角。
「如果感覺不是很好的話,就不要笑了,」李浮譽指尖戳戳他的睫毛,又點點他的眉心,「拂衣在我面前,想笑的話再笑,想哭的話就哭,如果都不想的話,就不理我也可以。」
他看著那張早被印在自己心裡的面孔怔住,被拉扯出的笑容便像遇著陽光的霜花,一點一點的,被撫平了痕跡。
李浮譽嘆了口氣。
「我早就與你說過,要好好對自己。」
「要記得自己最重要,有的人可以不理會,有的責任,也可以不擔。」
「不論怎麼樣,我都永遠不會離開你。」
燕拂衣淡色的薄唇微微張開,他想說什麼,可進出的只有微弱的氣流,仿佛那種情緒無法被言語所承載,他的睫毛上有細小的水霧,臉色在披散的墨發映襯下,像一塊冷冷的白玉。
李浮譽伸手,揉亂了那捧涼滑的髮絲。
「我可是你的系統啊。」
第60章
金霞鬼頭鬼腦地重新出現的時候, 發現小年輕們又黏糊糊地抱在一起了。
他輕「嘖」了一聲,想起小師弟說的話,耐著性子等在一邊。
抱吧, 抱吧, 反正在這麼戒備森嚴的地方, 逃出去也不差一時半刻的。
燕拂衣的頭被李浮譽攬在胸前,因此聲音聽起來也有些沉悶。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