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站在一片虛空之中,美麗的霜雪在他周身飛舞,潛入四野空曠呼嘯的風,他端詳著在自己手心中顫抖的臉,輕輕嘆出一口氣。
「我們的孩子,還是這麼沒用啊……即使只是短短三個月,也都看不住。」
一片雪花落在他肩上,竟絲毫沒有被人體的溫度融化,只是寧靜地綴在那裡,閃爍著幽幽的晶亮。
燕拂衣看著他,在極痛極怒之中,突然一陣恍惚。
就像是深植於骨髓深處最隱秘的恐懼幻想,還有曾在不知何時的夢裡預料到的夢魘。
但竟然也有那麼一絲微妙的平靜,不知從何而來,就仿佛早有預料,仿佛祭品坦然地望著即將落下的鍘刀,卻心知自己從來是心甘情願,走向死亡。
「你好啊,小道君。」
魔尊微微一笑:「認識一下,我叫相陽秋。」
第62章
燕拂衣再次恢復意識, 發現自己身處一片翻騰的血海。
黏稠的血漿翻起微浪,不時可以看到其中已經不知本來面目、令人極不舒服的碎塊,過多的血氣凝聚成深紅的霧, 在整塊血海上方凝聚不散, 每一次呼吸, 都會吸進強烈的腥氣。
而血海中央有一根石柱,他就被不知名的鎖鏈牢牢綁縛在上面。
燕拂衣微微抬頭,不顧那熏人慾嘔的氣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全身的血脈都被異樣的熱度燃燒起來, 皮膚接觸到熾灼的空氣, 便會激起仿佛被鞭稍掃過的劇烈痛癢,而用以呼吸的氣道更像是被沾濕的棉花擠滿, 很艱難才能得到一點珍貴的空氣。
可相比起自己的身體狀況, 在頭腦稍微恢復清醒之後,燕拂衣便開始更擔心不知所蹤的兩位……同伴來。
師兄才剛剛能凝聚出實體,想必作為魂魄,還是極為脆弱的時候, 他那時突然消失, 是去了哪兒?
而那位不棄山的真人……他完全是因為自己而冒險來到這無相宮,如果前輩、他真的……
那就全都是自己的過錯。
燕拂衣心頭紛亂,靈識又被血海抑制, 一時都沒有發現魔尊靠近的身影。
當然,若魔尊不想的話, 便是他多麼警惕清醒,都無法察覺到對方的一個呼吸。
相陽秋赤腳站在血池裡,以不知名的目光, 細細打量著他「千方百計」才得到的獵物。
為了構築飛升的最後一塊拼圖,他已等待了上千年。
最後等來的這位「守夜人」,竟會是個這樣年輕的孩子。
那些漆黑的鎖鏈緊緊纏繞在他周身,白皙清瘦的手腕被高高吊起,在那些不在衣料覆蓋下的皮膚上,正隱隱探出色澤詭異的符咒花紋——相陽秋很清楚那些魔紋帶來的痛苦,他曾用將東西的異化版賜給手下護法,讓他們用來懲罰那些硬骨頭的戰奴。
很少有人能撐得過去。
不過,畢竟是守夜人,如果只以普通的、庸俗的痛苦來對付他,未免太沒有格調了。
相陽秋看著那張臉。
這小道君長得很好,即使是怨念化作的魔物,也會在一瞬間體會到「美」的奧義的那種好,面容只是看著便覺清冷出塵,微微垂下睫羽忍痛的時候,更讓人感覺像把月亮握在掌心,純淨透徹,滋味甚是美妙。
不知怎的,相陽秋因此,還會想起一位故人。
魔尊的神色驀然一繃。
無相宮伺候時間長的宮人都知道,尊上心裡有一處觸碰不得的禁地——從二十多年前開始。
那時尊上又一次出關,卻不知修煉時出了什麼岔子,突然間性情大變,幾次不顧生死衝擊大輪明王陣,落了一身重傷。
可那時仙魔結界仍固若金湯,即使以魔尊之力,也不能衝撞出一條小小的裂隙。
魔尊是在某一日很突兀地放棄了自尋死路的無用功,自那以後,更是喜怒無常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
無相宮中,不僅相貌中有某一類相似的侍奴盡皆被他處死,就連偶爾一個澆花的動作、或在夜晚身上沾染了月色,都會很莫名其妙地觸怒他,牽扯出一片血流成河。
這麼「清洗」過數年之後,相陽秋終於不會再在無意之間,突然看到令他恍惚的畫面了。
可又過幾年之後,他卻又開始覺得想念。
那時他的記憶已有些模糊——本來魂魄離體時,便五蘊六識被封大半,一朝歸反,那一世凡塵間的記憶,便更如同浸過水的畫卷,暈染不清起來。
他在這種時候,意外找到了相鈞。
只是……相鈞身上,也不知是否早年孤苦無依,境遇悽慘,總與他想見到的那種感覺,差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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