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這個時候,李安世突然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
太痛了……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好像是有人將他肢體的一部分砍了下來,或是燒紅的鐵釺捅進身體的每一個孔洞,在血肉中翻攪,將內臟和經絡都攪成破碎的一團。
那疼痛在瞬間簡直是擊穿了他,李安世毫無準備,拼命發出不似人聲的慘烈嚎叫。
可他甚至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李安世這才發現,自己雖然還有「意識」,可卻似乎被生生困在了一具僵死的軀殼之中,他完全動彈不得,除了疼痛,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聽不到自己的心跳,就好像是一具被困在腐爛屍體中的孤魂野鬼。
救命、救命……誰來救救他!
濃到窒息的驚恐淹滿了李安世的全部意識,他甚至連呼吸都快忘了該怎麼做,就像有人抓住他的後腦,將他整個人按在粘稠冰冷的污泥里。
那些骯髒又可怕的東西灌進口鼻,帶來沁入靈魂的、象徵著死亡的寒意。
但就在這樣可怕的境地中,他竟又突然聽到有人說話。
那個極為陌生的聲音輕飄飄地問他:「李安世,你還記得啟元369年,青山鎮,墨襄村,那隻被你用燒火棍凌虐至死的狸花貓,還有在泥潭中溺死的一窩幼崽嗎?」
什麼……什麼鬼東西!?
李安世甚至都沒有聽清對方說的話,也完全不感興趣——什麼369年,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修真者的一生何其漫長,那麼遙遠的時間……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開始修仙,他那時還是個孩子!
但折磨人慾死的痛苦並沒有因此放過他,甚至愈演愈烈了起來。
李安世在自己的意識中痛苦地翻滾嚎叫——他是覺得自己在這樣做的,但周身仍然處於一片虛無,既無法求救,也無從反抗。
這種毫無還手之力的荏弱,甚至比單純的痛苦更令他恐懼。
過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李安世開始疑心,自己是不是要被這不講道理的東西生生折磨死的時候,那些無法忍受的痛苦,就像來的時候一樣,在突然間全部消失了。
他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點,身體甚至還在殘留的幻痛中顫抖,突然獲得的幸福讓他險些哭出來。
到底是怎麼了,是誰這樣殘忍,竟敢如此待他……對,他之前是在不棄山,莫非傳說中仙門之首的不棄山,竟然和魔族勾結,都墮落成魔了嗎!
李安世沒能繼續自己的猜想,非常殘忍地,痛苦消失的時間只維持了讓他察覺到的那麼短短一瞬。
就好像連這一點喘息,都是殘酷刑囚中設計好的手段。
一種新的,更加劇烈的痛苦席捲了他的意識。
虛無中,似乎有面孔模糊的行刑者,正經驗豐富的、慢條斯理地做出每一次懲罰,讓他體會到千奇百怪、又似乎有那麼一點微妙熟悉的疼痛。
「啟元452年,你們闖入無辜的凡人家裡,只為了宣洩從秘境中險死還生的激烈情緒;」
「啟元523年,你以『除魔衛道』的名義,折磨了一名曾拒絕過你,又被你設計陷害的修士;」
「啟元619年,為了讓點星齋聖女答應求娶,為你造勢,誕下子嗣,你做了什麼?」
「啟元844年,那一年中,為掩蓋自己差點被發現的惡行,你是如何在紫薇老祖閉關衝擊瓶頸的關鍵時刻,背後偷襲;」
……
「啟元1324年。」
李安世已經分辨不出時間,他甚至感覺自己已經在無法忍受的疼痛中,變成了一堆爛肉,可那些聲音還是有如針刺,奇妙而清晰地響在他的識海之中,而且愈來愈響,讓他不得不在極痛中仍能聽清每一個字。
從最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恐懼,到極限之後,只盼著折磨能早點結束的麻木,到最後,李安世聽著那一句句報出他罪行的聲音,聽著向上堆疊的年份數字,甚至感到一種解脫。
快到了,快到了,就快結束了吧?
不知是涕淚還是冷汗的東西一直淌下來,怎麼會有這麼多年,怎麼會有那麼多事!連不值一提的小事都被翻出來審判……這世上,又有多少人敢說自己的一生都完美無缺?
好,這人是要報復嗎?是自以為正義地審判嗎?待他出去之後,定要告知天下,表面上道貌岸然的不棄山,是如何對待一位尊者,對待這個世界的守護者的!
或許,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燕拂衣?
……該死,他早就該除掉那個孽障,原本是那樣好用的、不能反抗的出氣筒,可如今竟一下翻身變成守夜人,居然還有人會為了他來懲罰自己!
行,可以,不過是一些懲罰和責打,那又能有多痛,總之這一切都快結束了,等他……
李安世在這樣心念一動的同時,聽到了那聲音幽幽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啟元1324年,一直到啟元1334年,你對一個無力還手的孩子,都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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