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又是什麼?
最開始的時候,每當產生這樣的想法,燕拂衣努力去想,似乎還能得到一點似是而非的答案。
他會在輪迴中突然閃念,或是在夢中,或是在眨眼的瞬間,一個開滿芍藥的山谷的畫面便會出現,他不知道那是哪兒,但隱約能看到道路盡頭的小屋,會想起,小屋裡面,或許還有人在等他。
在那些歷經風霜的間隙里,他似乎也會有那麼一點能夠放鬆的時間——雖然當下一次輪迴開始時,所有的一切又都會被忘記。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記憶也在一點點褪色,小屋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小,好像有什麼東西將那畫面摺疊、擠壓起來,最後變成一滴淚似的,晶瑩美麗的小小冰晶。
那是很重要的東西,燕拂衣記得的。
那是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的東西,絕對不能丟,如果丟了的話,這世界上最後愛他的……還沒有對他失望過的人,或許也會失望的。
不,不是或許,他們一定會很失望。
他們會發現,他並沒有從前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來的那麼好,他也會做不到自己的承諾,守護不了想要守護的的東西……因為做得不夠好,會讓所有人都不開心。
有一個很小的、火苗一樣微弱的聲音在靈魂深處閃爍。
那個聲音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他還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燕拂衣心裡就很微弱地一暖,可又很疑心,那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東西,為了哄著自己活下去,哄著自己完成最後一個還可能完成的約定。
——他曾經答應過母親,答應過浮譽師兄,會好好地活下去的。
可那好難。
好難啊。他把自己搞得好狼狽,可能一點都不是母親和師兄期待中的樣子,如果這個時候去見到他們,他們會怎麼想?
所以不可以的。不可以現在就去見他們。
本就稀薄的記憶愈發混亂,燕拂衣有時會突然想起,他仿佛在某個很短的時間裡見到過浮譽師兄——不是很久遠的記憶當中的那一個,而是真的死而復生、從幽冥之間回到他身邊的那一個。
可那種記憶又太不美好,太不真實,像一個過於溫暖而虛幻的美夢,很輕易就會被戳破了。
與此同時,與那一同根植在記憶深處的,還有一個任務——他記得自己身上還有什麼任務,記得他答應過,要把什麼……把什麼種在魔尊身上。
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燕拂衣很疑惑,畢竟他只是一根竹子、一個琴師、一個有心無力的將軍或是丞相。
魔尊是什麼,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痛苦嗎?」那個總是響起的聲音問他,「想要結束這一切嗎?」
當然想。
人都有累的時候,燕拂衣已經很累了,他早就不想再撐下去了。
可是不行的。
每當產生那種有點軟弱的念頭的時候,一種更深切的力量便會從心底深處被擠壓出來,那微弱的聲音告訴他:不行的。
如果連你也堅持不下去的話,這世界的一切都將歸於虛無,你曾為之奮鬥的一切,也都會消失。
燕拂衣,你要活下去。
那聲音說:即使肩負的一切那麼沉重、讓你喘不過氣,你也要活下去,為這個世界,守護最後一絲微弱的火苗。
【可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想,你願意,你答應過。】
燕拂衣在一片黑暗中很虛弱地搖頭,就連搖頭這個動作都耗費了他很大的力氣。
他體驗過求而不得,體驗過身不由己,體驗過幾乎人類所能想到的一切折磨與痛苦,以至於就連做下這樣一個簡單的決定,都要用盡靈魂全部的力量。
「不覺得很不值得嗎?」相陽秋很輕柔地問,「有時候,你要守護的那些東西,終其一生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他說得好像沒有錯。
燕拂衣對自己的壞運氣很習慣,即使是在每一段沒有記憶的「輪迴」,與傾盡全力守護的東西形同陌路,甚至被棄若敝履,對他從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但那……
但那好像……他在心底沉默地回應那個聲音:但那好像也沒有什麼所謂。
他就是願意去守護什麼,願意去為了一棵青青的草,為了一滴露水,為了一次壯美的朝陽,為了一個心懷皎月的人遭遇不公的淚。
為了這些東西,他願意永遠奮鬥,九死不悔。
相陽秋終究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千年之前,劍仙謝九觀,算是我唯一覺得可以尊重的對手,只可惜,他心中顧忌的事情太多,要守護的太多,註定走不上無情天道,永不得飛升。」
「千年之前,他終究沒有贏過我,我也不再有機會,贏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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