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尊上?」
幸訥離小心翼翼地說:「小公子傷得太重,這還在其次——身體上的傷,屬下竭力一試,還有治癒的可能,但他的魂魄……」
相陽秋渾身一震,強忍著扯著幸訥離的領子將他提起來的衝動:「他的魂魄怎麼了?」
幸訥離偷看他們尊上一眼,很不敢直白地告訴他說:「碎了。」
他斟酌著措辭:「他的魂魄受創太重,恐怕被暫時封印了起來,屬下無能,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打破天道封印。」
相陽秋忍不住發出失控的聲音:「他是天道親自設立的守夜人,是天道的守護者!天道如何會封印他的魂魄,你敢欺瞞我!」
「……」幸訥離告訴自己,和醫鬧家屬沒有道理可講,「正因他是守夜人,他的性命道心都與這一方世界存亡有關,天道不能讓他死。」
他又看了魔尊一眼,雖然沒敢說,但眼神表露得很直白:
可您老人家做的事,又實在不像是想讓他活。
相陽秋愣在原地。
他好像後知後覺,終於記起了在這「最後一天」的期限里,自己懷著怎樣惡毒的心思,要再最後試一試,如何打碎那顆純淨的、卻裂紋密布的心。
可守夜人是個那麼倔、又那麼堅強的道君,即使在最後,極度的痛苦使他靈魂都瀕臨破裂,他也依舊不肯讓步,依舊不肯臣服。
那麼作為天道,最後一點保住他的命的方法,似乎便只剩下將他的靈魂重重封印起來,無知無覺,無喜無悲,方可指望著在那酷烈的精神刑囚之中,保留一線生機。
相陽秋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他向後退,高大的身軀不斷往下倒,最後倒進他平時總依靠的榻上,幾乎都動不了。
幸訥離便也眼觀鼻鼻觀心,沒敢繼續說。
過了良久,魔尊方才又開口,他的聲音疲憊,似乎透出一種獨屬於上了年紀的老人的蒼涼。
「還有什麼辦法?」
幸訥離立刻領悟,尊上這樣問,是低頭認輸。
他竟如此輕易認了輸,不再執著與天道角力,不再追求虛妄的神位與永生,他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那樣,為自己所在意的東西退步,願意接受任何還有希望的嘗試。
幸訥離沉吟片刻,老老實實說出他所知的,最後的希望。
「九觀樹,」幸訥離說,「劍仙他老人家當年以『萬物生』入道,神魂中都帶有無限蓬勃的生化之力,或可扭轉乾坤。」
相陽秋問:「可是要我將那樹煉了丹,餵給他吃?」
幸訥離嚇了一跳:「不可不可不可,九觀樹絕不能出差錯——尊上,劍仙當年境界是比您、咳咳……他距離成神只有一步之遙,那樹能接引天道,正好小公子也是天道承認的『那個人』,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借那樹的——」
幸訥離都沒有說完。
絕不允許任何魔擅入的殿門突然間被敲響,外面傳來百里神極為小心翼翼,卻也抑制不住,透露出興奮的聲音。
「尊上,尊上,」百里神恭敬地隔門稟報,「延宕川傳來消息,陣眼已破,那守護人間的封印,馬上就要消散了!」
幸訥離:「……」
相陽秋的眼皮危險地一條,他五指成爪,殿門驟然破裂,魔界最強大的百里護法被隔空抓來,脖頸砰地掐在魔尊掌心。
「九觀樹呢?」相陽秋危險的聲音中,含著不容錯辨的顫抖,「那棵樹怎麼了?」
百里神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在瞬間感到死亡的迫近,又不敢不答,連畏懼的聲音都只能被硬擠出喉嚨。
「九觀樹……倒、倒塌了。」
第83章
即使是最擅風險預警的萬丈點星齋, 同塵道尊莊和光也沒有想過,九觀聖封,甚至都沒有護持完人間最後一百年。
那期限只延續到區區一半, 隨著九觀樹倒塌, 封印便被輕而易舉地破了。
九觀樹倒, 甚至不是因為魔尊多麼無所不能,魔族多麼強大善戰,而僅僅是因為,在守陣的修士中, 出了叛徒。
叛徒砍倒九觀樹, 是因為他唯一的兒子在仙魔大戰中受傷太重, 多年來昏迷不醒,在嘗試諸多途徑都無果後, 他聽從了擅魅惑的妖魔蠱惑, 以為那棵巨樹倒塌時逸散的仙靈之力,能彌合他兒子碎裂的元嬰。
然而很具有諷刺意義的是,九觀樹倒了,他兒子也依然沒有醒來。
因為當年那位修士元嬰破裂, 之所以沒有死, 正是因為在封印降下時,九觀樹最後散放過一次「萬物生」的生化之力,堪堪保下了一群幸運的修士, 給他們吊住了渺茫的生機。
那之後,在九觀聖封的護佑下溫養百年, 幸運兒們便自會醒。
但如今樹倒了,封印破了,九州最後一處充斥著「萬物生」的領域, 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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