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說——」
相陽秋幾乎聽不見自己咬牙切齒的聲音,「——什麼?」
百里神呼吸困難,幾乎要被他掐死,這位為魔族殫精竭慮的大護法滿心驚恐,不知他們無所不能的尊上,是否又一次走火入魔了。
他眼角看到尊上後面一身綠的幸訥離,竹子精滿臉慘不忍睹,拼命跟他比劃「閉嘴」。
可魔尊問話,他不可不答。
百里神努力穩住聲線,將剛從前線傳來的大喜報,用最簡短的語言,又重複了一次。
幸訥離:「……」
帶不動,死腦筋真的帶不動。
魔尊在一瞬間突然很安靜,好像完全失去了作為生物的呼吸,連血液都不再流淌,心臟都不再跳動。
然後,爆裂而磅礴的魔氣,一瞬間以他為中心爆開。
那是一場太過巨大的爆炸,比之先前,使主殿灰飛煙滅的那一場更盛,簡直要將整個無相宮都夷為平地。
爆裂的氣流唯獨繞過了一張床,其餘的,都排山倒海般向四面八方推去。
幸訥離早有準備,一把扯住被震暈的百里神後頸,朝早已看中的遮擋物之後躲去。
可即使只被那沸騰的魔氣一掃,並不擅長打鬥的醫尊護法都心神俱震,哇地吐出一大口血,心臟痛得像是也要炸開。
周圍噼里啪啦的連鎖反應不絕於耳,幸訥離壓住同僚,很慫地在床後頭趴了許久,才敢戰戰兢兢地冒出一點頭。
就與靜靜站在床前的尊上對了個正著。
「……」
現在縮回去,還來得及嗎?
幸訥離戰戰兢兢,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尊上的目光雖好像放在朝他的方向,卻根本都沒有看他。
魔尊在注視著安安靜靜閉著眼的燕拂衣,黑紅的魔氣極不穩定地翻滾,卻一絲都沒有傷到在場最為脆弱的人類。
幸訥離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覺得,無心無情的尊上眼中,甚至有幾分凡人般軟弱的潮濕。
「幸訥離。」
魔尊忽然間出聲,他的聲音堪稱小心翼翼,就好像很怕稍微用大了力氣,便會吹熄面前搖曳的燭火。
「你還有沒有辦法救他?」
這屬實有點強魔所難了。
魔尊說:「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幸訥離一愣,他把昏迷的百里神扒拉到一邊,站直了身。
那個曾讓他也感到很可惜的小道君躺在床上,深紅的魔紋甚至仍在他皮膚上閃爍,其餘可怖的傷口也不計其數。
命運委實是很難以捉摸的東西。
今天早些時候,幸訥離也身在烏毒牢獄,親眼看著那時魔尊父子對峙,快要被點燃的空氣一觸即發,也是為了這個人。
可那時候,魔尊站在與現在完全相反的立場,便是再能窺破天機的仙神,恐怕也預料不到竟還能有如此離奇的轉折。
那時候,是少尊……恐怕現在已經不是了——是相鈞苦苦哀求,求魔尊放燕拂衣一條生路。
現在的魔尊,所求的也是這一點。
可他又能去求誰呢?
或許,如果他真的如自己所說,願意低頭認輸,願意折節相請,願意也像一個無能荏弱的凡人那樣,去「求」的話。
但……
幸訥離難得竟然猶豫,他不確定自己若說出那最後的法子,是否是對的。
他終究自己也是魔,從不願向假仁假義的仙門低頭。
他為此放棄的東西已經太多,以至於都不能想像,若有一日,會勸另一個魔回頭。
那無異於向自己承認,他曾做的一切都是年少輕狂,他不惜背約負盟、義無反顧地選擇的一條路,有可能是錯的。
「……不棄山。」
最後幸訥離艱難地吐出那幾個字的時候,連自己都會覺得驚訝。
「不棄山有一口不老泉,」說出口之後,氣機反倒順暢起來,「如今即使是我,也已經對他的靈魂無能為力,尊上。」
幸訥離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嚴肅道:「但不老泉奪天地氣運,能無視任何法則,延續一個人的生命。」
魔尊微微一動,暗紅的瞳孔終於落在這膽大包天的竹子精身上。
幸訥離心裡打了個磕絆,硬著頭皮說:「就……如果能至少吊住他的命,或許日後,會有什麼轉機也說不定。」
又是沉默。
幸訥離反芻了一下,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麼東西,忍不住暗暗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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