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拂衣明明在想:我應該笑的。
可他笑不出來了。習慣性能夠擺出的、讓人放心的表情突然間都土崩瓦解,他的臉垮下來,怎麼都忍不住,臉上濕漉漉的,偏偏連擦都來不及。
有人嘆了口氣,一個很溫暖的懷抱,把他拉進懷裡。
「在娘面前不用這樣,」那個聲音說,「以前欠下的快樂,也可以以後補上。」
都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
沒有人對他說過:完不成任務也不要緊,之前沒有完成的,可以慢慢補上。
杳遠的聲音,像是從更遠的記憶中傳來。
燕拂衣的視線模糊,發現自己不知怎麼變得很矮小,像一個真正的孩子,但有人蹲下來,讓視線與他平齊,對他露出快活的笑。
他娘將一串漂亮的星月,掛在他的脖子上。
「這是娘最重要的幸運符,」她說得很認真,「我爹說是我娘留下的——今天送給我自己的寶貝,祝寶貝生日快樂!以後也天天快樂,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燕拂衣好高興好高興。
但在高興的同時也沒有忘了,他好像還有個弟弟,弟弟也是今天生日,應該也要得到禮物。
他這樣說的時候,娘好像愣了一下。
「嗯……寶貝說的對,」有些粗枝大葉的女修一拍腦門,「這事怪我,我給忘了。」
她在身上翻翻找找,總算在另一個「孩子」玩回來之前,找到另一串禮物,於是大大鬆一口氣。
「本來答應做來送給你爹的,」燕然大大咧咧地揉了兒子的腦袋一把,「嗐,反正他用不上了,給小霜也好。」
她把那條冰晶也用精緻的盒子包起來,又對兒子露出很狡黠的笑。
「不要告訴小霜哦,這是我們兩個的小秘密!」
……燕拂衣很開心,他仰著一點頭,在小孩子的視角下,看著那個比他高許多的女人,一直看一直看,怎麼看也看不夠。
其實即使在夢裡,他也知道的。
母親已經不在了。
可她的面容終於如此清晰,香香的味道縈繞在鼻端,就連手也是記憶中的觸感,很用力地揉著他的頭髮,還把他抱在懷裡。
可燕然揉著揉著,嘆了口氣。
她很憐惜地捧著兒子的臉看,燕拂衣是小小孩童的形態,可靈魂卻如此斑駁,即使是幼年體也掩蓋不了深藏的傷痕。
「你一定受了好多苦,」燕然的眼睛裡有瑩瑩的閃光,「有好多人欺負了娘的寶貝。」
燕拂衣很想反駁,很想笑一笑,理直氣壯地告訴他母親,他一切都好。
可喉嚨被又熱又硬的東西哽住了,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就連母親的面容都開始變得模糊,不管怎麼慌亂地擦眼睛,都看不太清楚。
母親就是這樣的存在,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就會讓人變得特別軟弱起來。
燕然握住了那雙小手,笑著點他的鼻子。
「怎麼這麼大了還會哭成小花貓呀,看到娘這麼委屈嗎?」
燕拂衣其實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很少哭,他好像生來就是個過分懂事的孩子,別的小孩兒還在為了一點磕碰嚎啕大時候,他就會牽著母親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對花、對樹、對天空露出懵懂的笑臉。
他天生就愛這個世界。
但也有很少的時候,小小的孩子也會賴皮,摔倒了就坐在那裡不起來,偷偷去看不遠處的母親。
燕然接觸到他的視線,便會捂著嘴偷笑,故意當做看不見,一直到餘光發現小孩兒就要開始真的委屈了,才趕在他嘴角向下撇之前,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燕然把孩子抱起來,就會嘲笑他:都是這麼大的孩子了,還要娘親抱,不給抱就會哭成一隻小花貓。
但她也每次、每次都會快樂地跑過去,從不讓小孩兒真的哭起來。
這些記憶好鮮明,好珍貴,可在燕拂衣的腦海中回來盪去,也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兒。
畢竟他失去這個特別特別好的母親的時候,只有五歲。
可如今在夢裡,夢裡可以任性。燕拂衣想:我想要多一點新的記憶,我可以把母親多留一會兒。
他賴在那片溫暖里,就像小時候賴在地上一樣,不想起身,不想放手。
可還是能感覺到,那道影子雖然一直在抱著他,可溫度在緩緩降低,影子也在漸漸透明。
燕拂衣垂下眼睛,看見摟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快能被穿透,看到下面的草地。
他又抬起眼,發現了溫柔笑容下的一點憂傷。
「寶貝,」燕然輕聲說,「在娘心裡,沒有什麼會比你更重要,娘也永遠不會怪你,不會不理你。」
「你是大孩子了,但沒關係,不管長到多大,都是娘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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