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浮譽幾乎要絕望的時候,終於聽見微弱的聲音伴隨氣流,被那雙蒼白的嘴唇念出來。
「不該,這樣。」
燕拂衣不是太有力氣說話,但還是試圖斷斷續續地表達:「我自己,自己可以走。」
原本懸在半空的心,好像被粘漿綴上的氣球,忽悠忽悠的,一點點沉到谷底。
李浮譽的一隻手在燕拂衣背後,攥得骨節發白,他明白自己心底湧上的那種火焰是什麼,可又實在不敢深想,更不敢讓火焰泄露出來一點,很怕把懷裡的人灼傷。
李浮譽想了想,用很講道理的語氣,慢慢地跟燕拂衣說。
「可你現在很虛弱。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扶著你,幫幫你,師兄幫你,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你就把我當做一根拐杖,或者一隻神獸,」李浮譽的臉色也白了,但聲音還努力顯得很快活,「我負責看著你不摔倒,摔倒就會受傷,你一定不想受傷。」
是的。燕拂衣愣愣地跟上他的話,心裡想:我不能受傷。
他現在並沒有太多的邏輯思維,去處理哪怕是自己的每一道幽微的想法,只能跟著那些淺表的指令,很容易被帶偏。
李浮譽這麼說,他便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心安理得得靠在師兄身上,並告訴自己,還能再靠一會兒。
好像從……從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即使知道是不對的,燕拂衣心知肚明,自己也會因為這樣靠近師兄而竊竊歡喜。
但那是不對的。
燕拂衣一時想不起來,那為什麼是不對的,好像與一些爭吵、一些痛苦的往事有關。
師兄在與他的父親爭吵,他們吵得很激烈,甚至動了手。
過後燕拂衣遠遠站著,看見師兄站在一片竹林里,晨霧沾濕了他的肩膀,他站在那裡,整夜都沒有動彈。
燕拂衣也跟著站了一夜,他那時好惶恐,很怕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師兄和他的父親之間出現什麼問題——他們可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啊,應當是世界上最親的人。
太陽出來以後,他就想悄悄退走,但還沒來得及動彈,師兄一轉身,就看見了他。
一身白衣的青年站在光里,連肩膀上都好像鋪著燦爛的光暈,他臉上本有些郁色,看清是燕拂衣之後,那些烏雲就全被陽光碟機散了,對他露出很驚喜的笑。
師兄走過來,用力地捏了捏他的後頸。
燕拂衣身上還有傷,他剛被李安世懲罰過,衣服蓋著的身體上青青紫紫,李浮譽的手一挨上來,他就痛得一顫。
李浮譽的臉色就變了。
他的眼中像聚起了電閃雷鳴,極其陰沉,極其不甘,想要隨手殺個什麼人才能解氣。
可碰到燕拂衣的視線,又得強做溫和,用光風霽月的表象把那些陰暗的殺氣都壓下去。
「對不起,月亮,」李浮譽說,「我早該帶你走。」
燕拂衣看進他的眼睛裡,他好像從沒見過師兄這個樣子,因為什麼事情而很痛苦,栗色的瞳孔里燃著火海。
他不想讓師兄那麼痛苦。如果可以的話,燕拂衣不希望任何人因他而痛苦。
……但有人對他說過,他離師兄太近,好多人都會不開心。
那些畫面已經太遠,思緒中又有一片仿佛覆蓋了一起的薄霧,燕拂衣又想了一會兒,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師兄和掌門為什麼要吵,為什麼會不開心,也想不起來為什麼在他心裡,牢牢地記著,不可以離師兄那麼近。
他想得有點頭疼,於是任性地把這個問題放下,準備晚些時候再去想。
這樣,在這段短暫的偷來的時間裡,他就可以先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好好跟師兄待在一起。
他們走進一片春光的園子裡。
園子裡的花開得正好。
瑤台是整個不棄山仙靈之氣最為濃郁的地方,外界修士們傳言,若在這裡修煉,速度能有外面的十倍百倍之快。
可現在,這大片大片的仙靈之氣里,只養著一位已經無需再簡單累積靈力的金仙,一個根本沒辦法修煉的神魂,誰都用不到。
靈力累積著,無處可去,於是只能用來養花。
李浮譽種下的花都是凡種,但架不住生長環境過於超群,一朵朵被滋養得容光煥發、燦爛錦繡,花瓣上仿佛都葳蕤生光。
這些花隨意摘出去一朵,未必比上等的仙草靈丹效果差。
可現在它們就只是裝飾,李浮譽扶著燕拂衣,讓他慢慢走到一片花田中間。
接著隨手召來軟榻,讓已經沒什麼力氣的人能舒服地倚靠在上面。
就這麼一 小段路,就已經耗費了燕拂衣好多力氣,他呼吸有些急促,被扶著坐下時,腳步已經有了微微的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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