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但不是的。
他沒法再騙自己, 沒法再裝作什麼兄友弟恭的好弟弟。
他從最開始,就想他哥哥去死。
是他害死了李浮譽。
是他巧言令色,把兄長騙去功法失控的父親身邊。
幾十年前的那個晚上, 李浮譽震驚的眼神像一根滾燙的錐子,死死刺進李清鶴的眼球,他大叫一聲,捂住自己的眼睛,痛得翻滾在地。
他當時也是這麼痛……這麼痛,那個被叫做父親的人,發狂地殺死了兄長之後,還要把所有事情都栽贓給他。
李清鶴也想起了自己那時的恐懼,他渾身都被灌滿了冰冷的鉛水,一動都動不了,要面臨比死亡更可怕的命運。
可、可是,燕拂衣來了。
燕拂衣來擋在他面前,燕拂衣救了他。
李清鶴匍匐地跪在泥土上,瘋癲的神情中,閃現出一絲扭曲得可怕的笑。
「拂衣師兄……」
他喃喃地道:「你為何要救我?」
那一絲笑意越擴越大,李清鶴的唇角詭異地咧開,就像拙劣的畫家畫出的圖畫,他高高翹著嘴角,眼中卻是瘋狂的嫉妒與不甘。
「你是喜歡我,」他自言自語地說,「你喜歡的是我,所以才會救我。」
劍修瘦削的身影似乎又出現在眼前了,李清鶴急促地向前爬去,猛地朝臆想中的燕拂衣一抓。
他只抓到一把鬆軟的花泥。
「他不在了,」他突然發了怒,不知在向誰吼道:「他已經不在了!你看看我,你為什麼不能看看我!」
……
不遠處,透明結界隔絕著的另一邊,站著一個一身勁裝的高挑女俠,雙手叉腰,緊皺著眉頭。
「這髒東西跑來這裡發什麼癲。」
她身後,跟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面容英俊,氣質卻有些陰鬱。
男人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布衣,手裡握著一雙閃著寒光的長刺,額上有兩道醜陋的疤痕。
唯有那雙閃爍著魅惑紫光的眼瞳,才能勉強看出一點屬於妖王血脈,尊貴華麗的影子。
鄒惑冷聲道:「我去把他趕走。」
關凌渡一抬手,繃著臉道:「免了。要滾一起滾,你也沒比他乾淨到哪兒去。」
男人面上閃過一絲痛苦,卻只是低了頭,什麼話都沒有說。
關凌渡從乾坤袋中拔出一把巨大的劍,運起靈力,向前平平一掃。
勁力越過透明的屏障,砰的一聲,將匍匐在地上的李清鶴像掃垃圾一樣掃出去。
她邁出結界,走到癱軟在地的李清鶴身旁,居高臨下。
「你也配到這兒來?」女俠說,「滾遠點。」
李清鶴愣愣地抬起頭。
他不認得這張陌生的面孔,卻認得那熟悉的劍招。
「師……」李清鶴痴痴地看著面前逆光的影子,眼神恍惚,「師兄……」
「呸,」關凌渡又舉起劍,「看清楚姑奶奶是誰。」
她毫不客氣,舉劍就劈,深厚鋒利的靈力縈繞在劍鋒上,李清鶴瞳孔一縮,即使在不清醒的狀態,他也能感到,這一劍若不躲,恐怕會要了自己的命。
可他被那渾厚的劍意鎖定,一時間竟連身法都用不出來,只能狼狽地在地上一滾,卻還是被掃中後背,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為什麼,」李清鶴勉力掙扎著想要起身,「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是真的感到迷茫,頭疼欲裂之下,剛才那種幾乎要將他吞噬的記憶旋渦又消失了蹤跡,他一時忘記自己身在何處,還以為仍身處幾十年前的崑崙,他悄悄跟在兄長後面,看見師兄很難得的笑臉。
師兄看見他,卻突然不笑了,冷著一張臉,對他舉起劍。
不……不是這樣!
師兄最疼我!他怎麼會對我舉劍?他明明——明明該喜歡我的!
拂衣崖結界之外,其實也有不少前來瞻仰「守夜人故居」的散修,他們都看見李清鶴在那裡自導自演,嘴裡還說著一些不乾不淨的話。
早有人想出手教訓他,可沒想到,今日關女俠出手竟這樣快。
「這就是崑崙那個背叛師門的弟子?我聽說他早瘋了……」
「活該!他和他爹一丘之貉——我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的人渣。」
「據說當年,就是他把這兒燒毀的!」
「他有病吧,燕師兄對他那麼好,累死累活為他們家鋪路,他轉身把人往死里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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