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女俠!殺了他!」
「……」
嗡嗡嗡的聲浪匯聚成大潮,撞擊在李清鶴耳膜上,他的頭更疼起來,簡直像要炸掉。
他想撲上去,撕咬那些滿口胡言的人的喉管,讓他們的血噴在自己臉上,好把要僵死肌肉暖和過來。
他們知道什麼,他們怎麼能懂?
誰都不曾像他與拂衣師兄相處地那樣近,誰都不曾有過他那樣的機會!
好像有一隻巨大的鐘在腦中震響,李清鶴迷迷濛蒙,被那句話震得一哆嗦。
他曾……有過機會的。
即使拂衣師兄最喜歡的不是他,卻也曾把他當做親人看待,他如果能和兄長在一起,他們就也是真正的親人。
那麼,他就還會有很多很多機會,會有很多很多年,可以待在師兄身邊。
他原本可以。
李清鶴偏執地鑽進了那個由自己混亂的思維塑造出的死胡同,那句話在他耳邊反覆地響、反覆地刺激他的神經:
我原本可以。我原本可以……
可他又是那麼一個貪心不足的爛人,他把那一切,全都毀了。
傾盆大雨驀然在記憶深處降落下來。
李清鶴仿佛又趴在那一夜的泥水之間,他身後是親兄長的屍體,身前是陷入魔障,要讓他承擔一切的父親。
雨水那麼冷,地上雪化成的泥水也那麼冷。
只有擋在他身前的師兄身上還有一點溫度,於是他拼命想要靠近,像一截吸血藤,緊緊攀附在燕拂衣身上,要用他最後一點還沒涼透的血,讓自己能稍微暖和一點。
「別怕,清鶴,不要怕。」
燕拂衣的聲音也在顫抖,他受了那麼重的傷,腰腹之間全是黏膩的血腥,但他與一個發狂的尊者對峙,竟還能抽出空來,撫摸李清鶴的發頂。
「你哥哥……不在了,以後,師兄保護你。」
「不要、不要保護我……」
李清鶴的眼淚噴涌而出,他想拼命地對著那個痛苦的人影喊,想把自己緊攥著他的手掰開,他崩潰地在這麼久以後的幻覺中尖叫,想告訴當年那個燕拂衣:離他遠一點。他不值得。
可他改變不了一點,他只能看著,看著當年的自己眼中,深藏在恐懼的表象之下,那有如毒蛇一般,陰狠的餮足。
他明知道無法擁抱月亮,就想著把月亮拉進泥潭。
透著寒氣的劍鋒抵在了李清鶴痙攣的喉嚨上。
「再敢來這,」關凌渡的目光比劍鋒更冷,「我殺了你。」
李清鶴的瞳孔渙散,仿佛聽見了那句話,又仿佛沒聽見。
鄒惑走到關凌渡身邊,修長的骨刺從他指節中生長出來,閃爍著藍盈盈的幽光。
「讓我來,」他說,「如果需要的話——你劍下斬了這種人的頭顱,他會不開心。」
關凌渡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利落地將長劍歸鞘,轉身便走。
「那你把他廢了,扔遠一點。」
鄒惑點頭:「遵命。」
他本語氣平平,可關凌渡豁然轉身,那縈繞著熟悉靈力的劍又頂住他的喉嚨,女俠繃緊的聲音一字字響起:
「不許那麼跟我說話——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同意,與你契約,即使是最下等的奴契,我也絕不會用在你身上。」
鄒惑苦澀地笑了一下:「我不敢那麼想,我只是……」
「所以,不許把我奉為主人,」關凌渡說,「你對不起的,從來也不是我。」
鄒惑咬著牙,低下了頭。
「我只是,只是想幫他保護你。」
「我需要你的保護嗎?」
關凌渡輕蔑地一挑眉:「除了最開始那兩年,這之後有哪次,你能不被我按在地上打?」
她當初與外婆一起,躲在拂衣崖里的小秘境,燕拂衣不辭而別,卻留下了足夠詳細的秘籍,與足夠她外婆延年益壽,能讓她一直修煉到元嬰的丹藥。
可小花從來不是個循規蹈矩的孩子,她絕不可能安安生生的,躲在秘境的庇護下,一直修煉到元嬰。
她只是剛築基時便強行從內破了陣,還小心著沒將結界弄壞,結果剛一出門,就碰上一條很面熟的蛇。
——小花永遠忘不了,當年在漠襄城,是誰不要臉地搶了她師尊的功勞,又逼迫蠱惑那些愚蠢的城民,傷了師尊的心。
那條蛇長得很大、很醜,像一條破布袋一樣盤踞在谷底。
可小花也記得,她們剛進入秘境時,外面的山谷滿目瘡痍,如今出來,卻已經種滿了迎風搖曳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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