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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人上前一步,見燕拂衣始終戒備地舉著劍,又悵然停住了。

「就當是我的贖罪吧,」他低聲說,「我已經知道,『傳承』的副作用不可逆,不可撤銷,但我只是不願再拿著你的東西,你如果已經不需要的話,留著,或者扔掉,都沒關係。」

燕拂衣頓了一下,本能讓他說出一句自己都未必全然理解的話。

「是誰叫你贖罪?」

灰袍人一愣。

幾秒鐘之後,他突然神經質地大笑起來,笑得那麼誇張,那麼響,簡直笑出了眼淚。

「是啊,是啊,」他笑得停不下來,聲音不住地顫抖,「沒人記得我,沒人稀罕我贖罪!」

燕拂衣皺眉。

他的劍尖垂下來。

能感覺到,眼前這人沒有什麼攻擊意圖,也沒有入魔——即使打起來,以他的實力,也不足以對自己造成傷害。

灰袍人笑了很久,最終彎下腰,將那玉瓶放在地上,旁邊還放了一條碧綠的手串。

「看,」他又不笑了,像是用懇求的語氣說,「我沒騙你,你不認得我,總該記得這些是你的東西。」

燕拂衣的目光被那手串吸引住了。

灰袍人說得沒錯,這確實是他認得的東西。

他在得到吾往和千機劍譜的時候,還從那試煉秘境之中,帶出一方碧玉台。

碧玉台的玉料很好,放在身邊,有凝神靜氣、輔助修煉的功效。

燕拂衣便將至磨成了十九枚玉珠,做成了兩串手串。

他自己的那一條,在上一次仙魔大戰時遺失了,這一條——應當曾經是屬於師兄的。

「怎麼會在你手裡?」燕拂衣的聲音終於有些急,「你認得我師兄……你認得李浮譽嗎?」

「算是認得吧。」

對方低聲說:「不重要了。我手裡,就只有這些東西了,都還給你……從前的事情,很對不起。」

燕拂衣腦海深處,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很輕微地觸碰了一下,他隱約覺得有什麼記憶曾經存在過,可與幸訥離布下的封印不同,那記憶隱隱約約,似有又似無。

只是一閃而過,便再也不見蹤影。

他抬起頭,發現玉瓶和翠珠被放在原地,而灰袍人已經不見了。

像被什麼冥冥中的東西吸引,燕拂衣走過去,拾起了那兩件東西。

就像是倦鳥歸巢,在他拿起那個小玉瓶的瞬間,原本觸手溫潤的玉料便化作一道似水似霧的流體,自動鑽進他皮膚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燕拂衣一愣,他沒有運功抵抗——氣流入體的剎那,他就知道那灰袍人沒有說謊。

確實是他的東西。

太過熟悉的一部分帶著終於回歸的歡欣,雀躍地涌遍燕拂衣全身。

那是曾屬於他的、最初的靈根和劍骨,曾不止為何失去,如今終於回來,在新身體中瞬間便扎了根。

舊靈根與這具身體的新靈根達成了完美共存,就像在新的靈根上鑲了一層銀邊,每塊骨骼都發出玉質的光芒。

燕拂衣驚訝地感受著身體中的變化,同時被拿在另一隻手裡的玉珠,也突然間熱得發燙。

他眼睜睜地看見,那串五蘊翡,在他手中「化」了。

翡翠化作一道綠色的流光,往身後斷裂的樹樁流去。

燕拂衣仿佛聽到劍鳴。

他受到一種靈魂上的吸引,不由自主地也往樹樁走去,伸出了手。

數道碧色光芒似乎受到召喚,從四面八方急射而來,與燕拂衣的手一同落下,全部融入那株斷木。

「錚——」的一聲。

聲音仿佛是在靈台中響起,而周圍風中搖擺的草木,都在瞬間停了一停。

燕拂衣驚訝地看見,在自己的指尖又碰到那一苗新生的小芽時,九觀樹唯一殘留的痕跡,也憑空消散。

像一枚細針刺進他的指腹,濃郁的鮮紅同時落下,滴在那處已空無一物的土地上。

到底……?

燕拂衣沒能多響,他聽見與師兄約定好的鐘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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