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床的老頭兒呼嚕打得震天響,雪鴞則已經在圖景里休憩,深夜的病房只有他一個人清醒著。
於是蘇間羅側頭看向窗外。
初秋的夜晚,偶爾還會傳來幾聲蟬鳴,一輪彎月懸掛天際,零零散散幾顆星子綴於夜幕,透出幾分孤寂。
從休眠室出來後,他第一時間查看了自己的新身份。
年齡沒變,姓名改成了首字母顛倒的「陸江殊」。證件照則是用精密算法生成的人像,基於他現在的外貌特徵,還原出和「蘇間羅」完全不一樣的長相。雖然乍一看確實有些肖似,但稍微仔細辨認,就能看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而謝明薄,自從那天走後就再也沒回來。
想必少將平日的工作與清閒二字搭不上邊,發現比對結果並非自己想要的之後,便轉眼把他這個小人物忘在腦後。
雖然還不確定對方為什麼要尋找「蘇間羅」,但出於理智分析,謝少將大概只是在確認他的死活。關於那件事,他要麼是想找當事人求證,要麼他自己就是嫌疑人——蘇間羅很想這麼說服自己。
但與謝明薄重逢後的那一幕卻始終揮之不散。
很像。像誰?
答案不言而喻。
那個眼神困擾了蘇間羅整整三天。因為無論怎麼看,少將會露出那樣失態的神色,都是因為另有隱情。
上學時他一直認為,謝明薄即使稱不上討厭他,也肯定是對他絲毫不感興趣。畢竟在同期畢業生們的眼裡,兩個人簡直是水火不容,只要同框出現,無論先前周圍的環境如何,氣氛必定直降冰點。
這其實有些不可思議。在所有人眼中,這位首席嚮導的脾性和人品都過於好了,「天使」這個外號安在他身上半點不誇張。而哨兵們對他的讚美自然變本加厲,除了謝明薄。
準確來說,謝明薄從沒參與過關於蘇間羅的任何討論。也曾有人刻意向他提起自己,聽說他連敷衍都懶得,直接無視了這個話題。
蘇間羅本人其實一度也覺得奇怪,因為他並不記得和對方有什麼過節——他們甚至都沒太多交集。
所以自己的死對他來說,應該同樣是無足輕重的事情。左耳進右耳出,一聽便過了。畢竟據他的了解,謝小少爺不太像是會為可塑之才的折隕扼腕嘆息的人。
可親眼瞧見了他那不同尋常的反應,伊莉莎白又多次示意自己可以嘗試接觸那人,最初的驚疑不定過後,蘇間羅循序漸進地開始反省。
難道是他看人的眼光太過狹隘刻薄了?謝明薄其實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不近人情?
想到這裡,他再次回憶起當年謝明薄明確拒絕他的那句話。
——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引導。
甚至把「不需要」三個字重複了一次。少年的嗓音仿佛含著霜雪,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簡直令他終生難忘,這是蘇間羅釋放的善意第一次受到毫無來由的回絕。
其他人要麼是因為不好意思麻煩他,要麼是出於自尊避開好意,再或者是戒心重不願放鬆警惕……這類反應他曾見過很多很多,大同小異。
唯有謝明薄當時的神態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是真的不想接受自己的引導。沒有理由,沒有為什麼,就只是不需要,僅此而已。
蘇間羅自認是個識趣的人,表達歉意後迅速退場。在那之後,兩人直到畢業也沒再有過一丁點交流。
不過,要說那次尷尬令他感到多麼受傷,那倒也不至於。
給予引導和被引導,對於哨兵和嚮導來說,完全是稀鬆平常的供給關係,並不是什麼私密的事。更何況蘇間羅和他真的不熟,幫助別人只是他從小到大的習慣。入學克羅瑪爾以來,他幫忙引導過的哨兵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能者多勞嘛,他當這個嚮導首席也不是為了尸位素餐。
他只是從那天開始意識到,謝明薄似乎真的不太喜歡自己。
某次偶然撞見他接受其他嚮導的引導後,蘇間羅幾乎是確切地肯定了這個猜想。再加上之前謝明薄對他不滿的傳聞,蘇間羅覺得自己很可能真相了。
當時那句「不需要你的引導」里,重點很可能是放在了「你的」上面。
對於謝明薄那樣的頂級哨兵來說,接受同等級、甚至等級更高的引導,才是更有效率的做法,並且體驗也會呈指數式增長。
但他偏偏拒絕了自己,轉頭去勉強那些能力不足以完全疏導他的人,這難道還能有其他原因嗎?
可惜重活一次,他成了基地最底層的小嘍囉。沒有人會給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答案,他甚至不能去問當事人這個荒唐的問題。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謝明薄真的肯待見他,他也不能去賭這個答案的真實分量。
蘇間羅迎著月光躺下,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這幾天他幾乎沒合過眼,接連發生的意外令他不敢馬虎,直到現在才終於有了點睡意。
現在的他真的賭不起。
第9章 生科一所
查爾斯被解僱的當天下午,地下三層的主機室內,一身軍裝的男人與智腦展開了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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