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酒足飯飽,窗外絲竹漸起,樓下台上歌舞靡靡,貓蛋與冬柳在眼前嬉戲笑鬧,林鹿興致缺缺地憑欄倚窗,對這些聲響全都充耳不聞。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就是靜不下心來。
與此同時,一牆之隔的人字二號房內。
楚逸飛與沈行舟對桌而坐,面前擺著幾樣菜式,都是悅宵樓時興的招牌。
「吃啊,」楚逸飛曲起兩指在桌面叩了兩下,「不是你吵著想吃蝦肉豆腐羹?這兒的廚子是全京城做這道菜最地道的,快嘗嘗。」
「你說他會不會誤會我?」沈行舟舀了一勺塞進嘴裡,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麼一句。
「誰?」楚逸飛不明所以,「誤會你什麼?」
眼前的珍饈填在口中味同嚼蠟,沈行舟簡單將他與林鹿五年前結識的故事講了一遍。
楚逸飛出身將門,性子直率不造作,是以聽完後根本不懂沈行舟在糾結什麼:「……所以你是擔心那個叫林鹿的太監誤會你…什麼?」
「逛青樓啊!」沈行舟上身前傾,頗為緊張地問道:「會不會誤會我花天酒地、品行不端?」
楚逸飛嘴角抽了抽,心道這是把我也罵進來了,真是浪費自己看他在宮裡待得憋悶,一時心軟答應帶他出宮品鑑的恩情……
「他自己不也來青樓了?」楚逸飛沒好氣答道。
「肯定是拗不過旁邊那個太監才來的!」沈行舟微微蹙眉,理所當然地為林鹿辯解。
楚逸飛無奈安慰他幾句,方能將這頓飯進行下去。
運數天定,有時越不想什麼,偏偏越會發生。
各懷心思的四個人在離開悅宵樓不久後再次相遇。
貓蛋不懂節制,與冬柳相談甚歡時多貪了幾杯,在女姬面前一直硬撐著,這會兒出門見了風,竟扶著牆再也走不動了。
林鹿忙為他拍背順氣,關心道:「還能走嗎?要不要回去幫你討杯醒酒湯?」
「不、不用……」貓蛋頭暈得厲害,強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
啪。
就在這時,楚逸飛從背後拍住貓蛋,「小子,方才人多不願跟你一般見識,碰到我算你倒霉,拿人錢財不予歸還,走,跟我去見官!」
說罷,不顧貓蛋幾乎站不穩腳步就要拉他走。
沈行舟怯怯跟在後面,一臉拉不住這莽夫的為難樣。
林鹿別無他法,硬著頭皮走上前,拱手道:「郎君且慢,我這朋友吃多了酒不便行走,不義之財我們絕不私收,在下這就勸他將荷包交公,再由官府的人尋找失主,還請郎君放心。」
他說話時一直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除楚逸飛眼眸之外的事物,卻還是在余光中掃到一束炯炯相望的目光。
不用想也知道是來自沈行舟。
楚逸飛看看面色明顯不甚自然的林鹿,又回頭看了看一臉熱切的沈行舟,「嗤」的一聲輕笑,道:「既然是舊友,那我也沒什麼好懷疑的,只是令友這副尊容,我很難相信他能走到京兆府去。」
「你……」貓蛋鐵青著臉,話還沒出口就又捂嘴壓了回去,林鹿給台階就下,借著攙扶貓蛋的姿勢三兩下從他懷中摸出那個昂貴荷包,交到楚逸飛手中,托他代為轉送。
楚逸飛掂量兩下分量不輕的荷包,沖林鹿一抱拳:「不多叨擾,您慢吐,告辭。」——中間三個字是賞給貓蛋的。
「鹿……」沈行舟剛欲開口,就被楚逸飛拽著胳膊走出兩步,只得回頭跟著道:「我、我走啦……」
林鹿始終不敢看他,不明白自己分明沒做錯事,卻一直七上八下的心情到底是為的什麼。
另一邊,楚逸飛與沈行舟並沒有依言去京兆府,而是在走出一段距離後悄悄回頭,不遠不近地跟著林鹿、貓蛋二人。
楚逸飛把荷包輕巧一拋,穩穩落進沈行舟懷裡:「區區一太監,宮裡不多的是?怎的給你嚇成這樣,寧可舍了荷包也不願起衝突?」
「鹿哥哥他與其他太監不同……」沈行舟微微搖頭,將那件物歸原主的荷包收起。
「有什麼不同的,我看也就是麵皮白了點、頂多再讀過幾年書罷了。」楚逸飛抱臂,語氣稀奇地道:「你若想要,求皇上給你撥個伴讀不就好了,何苦一直惦記那位大人的人。」
沈行舟不說話,只在望向林鹿背影的眼神中多了些較之五年前更加堅定的情愫。
林鹿不知道的是,在他以為的不曾謀面的日子裡,沈行舟從未間斷過偷偷去內書堂看他。
哪怕路遠迢迢,哪怕只是背影,沈行舟都甘之如飴。
宮裡孩子對這方面知之甚深,從小耳濡目染的不是父皇坐擁後宮佳麗三千,就是深宮寂寞的太監宮女互找對食,有年紀稍大的皇子早早就會被安排通房侍女,為的是儘早知曉男女之事,有利於皇家綿延子嗣。
林鹿當那句剖白是玩笑話,可他自己知道,五年前星落燃著的心火到如今不僅仍未熄滅,甚至愈燒愈烈,讓沈行舟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林鹿這個名字,已在心尖占據一隅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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