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由遠及近走來一群人,中間有人舉著一根細長的竹竿。
應該是怕嚇著人的緣故,挑著的並不是人頭,而是一個很潦草的木盒,四方縫隙中還凝結著一長串血色的冰柱。
「真,真殺了啊。」女掌柜不自覺將厚重的帘子攥成一團,嘴中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呼。
雖然她不明白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究竟是個什麼官,但一聽帶著指揮使三個字,就覺得官小不了。
回首再一望那三個兵卒臉色青白,先前那點酒意被完全嚇沒的傻模樣,就更感覺這官大得不行。
得虧有了太子殿下啊。
女掌柜在心中默默合十,念叨了一遍保佑太子殿下長命百歲,早早登基之後,連個眼風也不給那三個被嚇成木雞的禁軍兵卒,自顧自提著壺就走了。
對女掌柜這種普通百姓來說,這種消息聽過就算,東京城裡的百姓能講上三天是耐心好的。
總之她只要知曉這些當兵的現在不敢欺侮她小女子即可。
但對這三個禁軍來說,無異於三觀都被摧毀了。
直到呼喝的隊伍走出很遠,圍觀人群耐不住凍紛紛散去,其中一人才木然地說道:「你們剛才聽到什麼了?我總覺得我沒聽清呢。」
那可是執掌龍衛、神衛這兩衛上四軍的郭太尉!是皇親,更是官家潛邸老臣,完全當得起那聲太尉的尊稱。
因為郭太尉有這層關係,所以哪怕連官家自己都知道郭太尉是個不堪重任的庸碌之輩,也一直信用有加,對其人的剋扣士卒,欺凌百姓,民多怨望之舉不聞不問。
草包歸草包,但是忠心啊。
可太子殿下居然說砍就砍了。
也是,這心腹再親再近,也是外人,沒有兒子親近。
在他們的想像中,哪怕太子殿下今兒發癲把朝堂上的大臣砍一半,到官家那也不過是跪一跪討個饒就過去了。
難不成官家還能殺了太子殿下這個唯一的兒子?
被稱作三郎,前時一直緊盯著女掌柜看的兵卒咽了好幾口口水後才小聲接話道:「是郭太尉貪墨軍餉被太子殿下斬了。」
旋即又十分後怕了摸了脖頸一圈,把泛起的雞皮疙瘩全部搓回去,心有餘悸地自言自語道:「得虧方才七哥攔著我,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不然那女掌柜要是氣性上來,去開封府告我一狀,這顆腦袋怕是留不到天黑。」
三人對視幾眼,均是像被凍狠了似的狠狠地跺了幾下腳。
剛想回店去喝杯熱茶暖暖這已經被凍透了的身子,
卻見有一軍官模樣的人打馬而來,定睛一看正是他們的廂都指揮使杜從。
這下三人不敢走了,老老實實定在原地見禮。
誰知杜從快馬趕到三人跟前後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訓:「休要以為你等三人冒著生命危險從將要被雪壓垮的屋子中救出了一家五口,能得邊報,不,軍報的撰文相公採訪,還一家拿到了一個工坊的做工名額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
「知道為什麼軍報的撰文相公特地把你們約到城西嗎?因為這有最多的鋪路民壯,都是由殿下的伴讀管著的。
「他們是殿下最好的眼睛與耳朵,你們要是膽敢在這做一點出格的事情,都不用送到開封府,殿下身邊的那幾個伴讀就能把你們當場打殺。
「所以都把招子放亮點,嘴巴放乾淨點,真惹出了事,你們自己扛去,休要攀扯到我身上!否則老子第一個劈了你們。」
杜從是真嚇壞了,太子殿下那是真抬舉他們武將,也是真殺啊。起手一個郭承佑,真是嚇得人肝膽都顫。
這可不是馮伸己那種無足輕重的邊州知州!
杜從很肯定,如果他這次也壯起膽子對普通兵卒的餉銀伸了手,殿下也絕不會看在他早早投效的份上高舉輕放。
他可得警醒著點,不能讓自己被連累了。
杜從一個廂都指揮使猶是如此,這三個普通士卒就更是唯唯連聲,不敢言語。
直接導致約他們前來採訪撰文的楚雲闊對禁軍的印象來到了新高度。
素聞禁軍如賊,帶著刀的禁軍就是賊中王,沒想到居然是些既勇敢還無比客氣禮貌的人。
不僅對救災一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在聽說他想畫一些帶刀的小像,嘗試著印到報上去後,不顧還在大庭廣眾之下,乖乖聽他擺布,拿著刀做出各種姿勢。
而在被告知報紙出版發售當日,會免費送給他們一份時,一個個只會喜得搓手了。個個賭咒發誓定會好好保管,傳於後代子孫瞻仰,不忘今日之勇。
什麼賊王,明明像是長不大的孩子。
到最後還是楚雲闊連聲推辭,言有小廝相伴,社中還有雜事,不然這三人定會穿過大半個東京城將他送回家。
坐在騾背上的楚天闊看著漸漸變成三個小黑點的人影,腦中想了很多。
還是胡總編說得對,軍報賣不好的根本原因還是太浮於表面,沒有深度的去挖掘軍卒的喜怒哀樂。
只照舊時模樣,將他們都描摹成洪水猛獸,世道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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